查看完整版本: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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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28 PM

☆、第75章

  安若晨又道:「李長史小心謹慎,走在人群裡都發現身後有人跟蹤,若是空曠無人的清晨,被人看清了樣貌,他於高處又怎會沒察覺被人看到了?再者說,江滿說了,因著認得李長史,所以沒在意,以為是軍方查案呢,但後來想想還是上報了。既是起初沒在意,不上前打聲招呼,也不會躲藏起來。那麼李長史又怎會看不到他。」安若晨頓了頓道:「將軍,你先前的疑慮是對的,這案子有蹊蹺,咱們可以從衙差入手重查此案。他若是真的撒謊做了偽證,那麼支使他的人,便是細作。」

  龍大看了她好幾眼,忽而一嘆:「我最早覺得,妳若是男兒身多好,好好栽培,會是極好的謀士。而後又想,妳是女兒身很好……」

  龍大話未說完,安若晨已經急了,她抬頭挺胸大聲道:「將軍,無論是漢子還是姑娘,只要有赤膽忠心,也能頂天立地。」

  龍大被她噎得,後面的話都沒法說了。他揮了揮手,沒好氣地把他家「頂天立地」的安管事遣回屋去了。

  回到屋裡的安若晨對著鏡子照半天,很不能服氣:「有這麼醜嗎?!」

  翻箱子找衣服,挑些俏麗鮮豔的。開抽屜翻物什,也是有些小首飾的。躺到床上睡了,耳邊還響起將軍的話:「有礙觀瞻。」

  哼!

  第二天天未亮安若晨就起來了,穿戴漂亮收拾整齊又去了馬圈等著「邂逅」將軍。

  穿衣打扮的時候嚇著了春曉,「姑娘今天要幹嘛去?」

  「去餵戰鼓吃早飯。」

  春曉:「……」

  去到了馬圈嚇著了馬夫,「姑娘今天要幹嘛去?」

  「來餵戰鼓吃早飯。」

  馬夫:「……」

  打扮成這樣了,戰鼓還能認識妳嗎?

  刷馬餵食擺姿勢,等了好一會終於等來龍將軍了。衛兵們看見安若晨也是一驚,只有龍大挑挑眉頭泰然自若。

  「將軍,早。」安若晨用頂天立地的管事氣勢打著招呼。

  「早。」龍大淡定冷靜,似未看見安若晨的變化。

  安若晨抿起嘴,心裡偷偷有些小小不歡喜。

  龍大上了馬,路過安若晨身邊時忽然道:「明日便這般模樣與我赴宴,這才像個樣子。」

  安若晨:「……」

  沒等安若晨給反應,龍大就走了,騎出了一段又突然回來,策馬奔至安若晨身旁又道:「以後便都這般模樣吧,這才像個樣子。」

  這回安若晨回過神來了,趕緊應:「遵命,將軍!」

  龍大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走了。這回他沒有回頭。

  安若晨差點沒忍住要蹦起來,想起一旁還有眾馬夫等人,她這管事要保持儀態,只得轉而抱住戰鼓,臉埋在牠身上。戰鼓,我跟將軍這樣就算和好了吧?是吧?

  戰鼓當然沒回話。不過安若晨覺得很高興。她自己覺得是的,就是和好了。

  安若晨背著手回院子準備吃自己的早飯去。想起將軍走時的微笑,忍不住蹦了兩下,嘻嘻,和好了。不過將軍的挑眉可沒有改呢。但是將軍挑眉這般瀟灑,不用改也沒關係。洩露不了軍機。

  靜兒與靜緣師太也在吃早飯。這數日兩人都沒怎麼說話。靜緣師太一向話不多,如今特殊的身份暴露,她似乎更不想說話了。靜兒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很害怕,想問問題,卻不知該如何問,也不知該不該問。靜緣待她還如從前,就似那件可怕的事沒有發生過一般,她叫她吃飯,給她玩具玩耍,但沒再鎖她的側院小門。

  靜兒不知道這是不是在試探於她。她並沒有試圖逃跑,她不知道能逃到哪裡去,回中蘭城能安全嗎?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只要她一逃靜緣就會發難。所以她也裝做那件事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是心裡的恐慌藏不住,她有意無意,還是與靜緣保持了距離,除了讓她吃飯,其他時候她都躲在屋子裡。

  這會兒吃完早飯,靜緣忽然道:「我不會傷害妳,我知道妳是誰。」

  靜兒剛想說她吃好了回房去了,聞言愣了一愣,坐直了。

  靜緣師太看著她,目光並不冰冷,她道:「這幾日妳既是沒有離開,我想妳該是真的不知能去哪兒。暫時來說,我這裡確是會比別處安全,但再過一段,也許就不一定了。」

  「師太知道我是誰?」靜兒怯生生開口。

  「原是不知道妳是安家的姑娘,但我認得妳。兩年前,我去中蘭城化緣時,曾在路上遇到過妳。妳與妳的姐姐。妳剛買了包子,見了我化緣,便過來要給我包子吃。那是肉包子,我拒絕了。妳回身後有些想哭,妳姐姐說傻孩子,出家人食素的。我走出了好一段,妳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遞給我一包棗兒糖,妳說對不住,糖可以吃嗎?我收下了,妳仰著頭對我笑。」

  靜兒沒說話,她不太記得這事了。她確是安若芳。她依稀記得跟大姐出去是給過人遞包子送糖的,但她不記得是什麼人,更別提相貌了。

  「我女兒若還在世,她也差不多與妳一般大了。我來這兒數年,妳是第一個不怕我的孩子,妳那時的表情,讓我想起了她。十月十五那日,我如往常一般去中蘭城化緣,我又遇見了妳,只不過這回妳仰著臉對我說的是『師太,救命』。我一眼就認出了妳,所以把妳帶回來了。」

  安若芳咬咬唇,低頭聲如蚊吟小小聲:「對不住,我不是故意要撒謊的。」

  「無妨。」靜緣淡淡地道:「我還未見過不撒謊的人。每個人,天生都會撒謊。」

  安若芳眼眶紅了:「我確實不知該怎麼辦了。姐姐把逃跑的機會讓給了我,結果我錯過了,家裡我是回不去了,我很害怕。」

  靜緣師太看著她:「不用怕,誰欺負妳,便殺了他。」

  安若芳一顫,震驚地抬頭,師太妳不是認真的吧。

  靜緣師太的表情真的是認真的,她繼續道:「我收留了妳後,去中蘭城查了,發現各派在找一個安家的四姑娘,我這才知道妳的身份。」

  「各派是什麼?」安若芳問。

  靜緣師太道:「就是妳家裡在找,妳姐姐在找,官府在找,軍方在找,錢府在找,細作也在找……」

  安若芳驚訝地張大嘴,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麼狀況,怎麼這麼多人在找她。

  「我先是聽說妳是要被逼嫁給一個叫錢裴的糟老頭子,我便想去殺了他。但我查探之後,發現若殺了他,麻煩事也許更多。不過其實現在也一樣糟……」靜緣師太沉吟,自言自語道:「要不去殺了算了?」

  安若芳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在靜緣很快轉了話題道:「我也去查探了妳姐姐,她如今身在紫雲樓,龍將軍的身邊……」

  聽到這個安若芳驚喜大叫:「大姐平安無事?!她好嗎?」

  「我打聽到她的那會還好,如今從細作的情形來看,她應該也還好。但她並不安全,我也不敢將妳送過去。」

  「為何?是不是姐姐收留了我,爹爹和娘會去官府告她啊?」

  「妳姐姐有麻煩,她在乎妳,她就是妳的麻煩。」

  安若芳聽得這語氣,仿似下一句就要說──這麼麻煩殺了得了。她咽了咽唾沫,想說別傷害我姐姐,但師太既是沒說有這意思,她說出來萬一提醒了她呢。

  安若芳不敢說話,靜緣也沉默了片刻,然後道:「總之妳先暫時住這兒。在下一個麻煩來之前,我看看如何處置妳。」

  靜緣收拾碗筷準備走,安若芳忍不住問:「師太,我娘好嗎?」

  靜緣師太手一頓,抬眼看向安若芳:「妳想妳娘嗎?」

  「想的。」安若芳眼眶紅了。

  「我打聽妳家裡時,聽說她閉門不出,倒是未曾聽說好與不好。」

  安若芳抿緊嘴,眼淚掛在睫毛上,眼看著就要落下。靜緣師太沉默,盯著那顆淚珠子,安若芳眨眨眼睛揉揉眼,將那淚珠揉沒了。

  靜緣怔怔的,有些失神地發呆。過了半晌,問:「想家嗎?」

  安若芳終於哭了:「想的,可是我害怕。」

  「因為妳母親,無法保護妳。」靜緣喃喃地道:「無法保護女兒的母親,還是母親嗎?」

  安若芳哇哇大哭:「不怪我娘,不怪我娘……」

  靜緣面露悲痛,緊咬牙關,猛地轉身走了。

  §     §     §

  謝剛依昨晚龍大下的令,帶了衛兵,領著安若晨到衙門,報太守大人,傳見江滿。

  就是當日見到李長史取下鈴鐺的那個衙差江滿。

  計畫是這樣的,為不打草驚蛇,只說需完善李明宇一案的卷宗案錄,細問江滿見到李明宇取鈴鐺的細節。然後帶著江滿到頂松亭當場確認位置,他站在哪兒,李明宇在哪兒,哪裡看到的正臉。

  若是江滿無法自圓其說,就將江滿帶回紫雲樓。若是在現場江滿所示確是合情合理,謝剛親測無誤,那就感謝江滿機警,及時通報,使得太守大人和龍將軍處置及時,抓住了軍中蛀蟲。

  可謝剛和安若晨萬沒想到,到了衙門那處,江鴻青聽得來意,卻直道可惜,說昨日城河邊的福燈檯倒了,許多搭台的工匠與百姓落水,衙差們前去救援,江滿不幸英勇殉職,被淹死了。

  安若晨目瞪口呆,哪有這般巧的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28 PM

☆、第76章

  謝剛細問此事。江鴻青一一述了。依中蘭城年節的習俗,過年裡需放福燈,祈福明年風調雨順,身康體健,事事如意。所以太守乾脆每年命人在城郊河邊搭放燈檯,沿江十里長台,掛滿福燈,亮如白晝,檯子搭有柵欄臺階,讓百姓放燈時安全些。這安排,已有七年。

  安若晨點頭,身為中蘭城居民,這事她知道。每年他們家於初一晚上也都會到放燈檯那去賞燈放燈。

  「今年的檯子已經搭好了,昨日工匠去做收尾檢查加固的工作,百姓也搶著去掛頭盞燈。每逢這種時候都比較亂,太守大人便派了兩隊衙差去維持次序。怎料還是防不勝防,有人哄擠鬧事,那檯子還未加固好,一下倒了一片,有許多人落水。衙差們下河救人,百姓們都無事,有些受了驚嚇與輕傷,但有兩名衙差殉職。太守大人已命我們撫恤其家人,做好善後。」

  謝剛看了安若晨一眼,問了另一名殉職衙差的情況。

  那是個年方十八的少年,本地人,剛做衙差不久。與江滿倒是不熟,兩人不在一個組裡。那少年水性其實不錯,救了數人上來,但也許是體力消耗過大,最後自己沒能上來,沉下去了。其他人趕緊去救,卻是來不及。撈上來時已斷了氣。江滿的情況也差不多如此。

  主薄江鴻青說到此處輕嘆一聲,覺得甚是惋惜。「都是好兒郎。江滿此前才立了大功,這次又如此英勇,不幸罹難,太守大人是要重重獎賞他的。」

  安若晨去了趟河邊,放燈檯處還是頗熱鬧。許多工匠正在修整檯子,加固安全。有人點起了蠟燭,燒起了紙錢,有人掛上了白色的福燈,上面寫著江滿和另一位衙差的名字及悼詞,大家自發地在悼念稱頌兩位衙差。

  安若晨仔細問了昨日意外發生的情形,又找了工匠問福燈檯的狀況。沒有疑點,一切顯得都是意外,合情合理,目擊者眾多。安若晨為死者難過,也為案子感到沮喪。

  無奈的沉重重重壓在她的心口。沒辦法證明江滿死於謀害,也沒辦法證明江滿之前做了偽證,尤其在他成為了英雄犧牲之後。李長史究竟是軍中奸細還是一片赤膽忠心被人利用,全都沒法證明了。

  龍大今日回來得早些,用了晚飯後,聽謝剛報了今日之事,於是去找安若晨。

  安若晨沒精打采在發呆,被龍大拎著出來溜彎去了。

  安若晨散步也散得沒精神,龍大走著走著折了根枝子給她。安若晨覺得將軍甚是體貼,她正需要泄泄鬱悶,隨手抽了一下路邊樹叢,可一想這太過失態,在將軍面前還是要保持住氣質的,於是趕緊把樹枝丟了,她可是端莊女子,切記切記。

  龍大看得臉皮都要抽一抽,這什麼意思!就這麼丟了?!走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看到一枝子上開了小花,唯一一朵!折給她是讓她抽打著玩然後丟一丟的嗎?

  龍大也不說話了,真沒法跟她說什麼。

  兩個人悶頭走了好一會,走著走著走到了校場,安若晨問:「將軍,可以坐一會兒嗎?」她覺得累了。

  龍大點點頭,安若晨帶著他往校場邊的小山坡上一坐,看著校場。

  「妳喜歡這裡?」龍大問。

  安若晨點點頭。

  龍大猶豫了一會,問:「為何?」

  要是她說因為跟宗將軍在這兒吃肉喝酒頗歡喜,他就再不說話了。

  「因為在這裡將軍教會我許多本事。」

  龍大清了清嗓子,端正住臉色。

  「以前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事,在這裡都學會了。」安若晨沒注意到龍大的表情,繼續說,「可是很多我想做到的事,卻做不到。」

  龍大看著她。

  安若晨低下頭,撥著身下半枯的草。「將軍,江滿死了。」

  「我知道。」

  「線索又斷了。而且他不是被殺死的,不是被滅口的,起碼表面上看是這樣。他死得壯烈光榮,根本挑不出毛病。」

  「嗯。」

  「這麼多人死了,一個接著一個。而我們還沒有抓到真正的幕後兇手。」安若晨情緒低落,「上回你雖是教導開解過我了,可我還是會忍不住想,如果我更果斷些更有本事些,是不是就能搶在他們前面。如果當時我不要害怕軍中奸細,找蔣將軍直接去抓劉則……」

  上回明明是宗澤清開解她的,不過龍大並不打算糾正這個。他道:「蔣松定會先把妳審個清楚,然後派傳令兵飛馬報信予我,同時包圍酒樓和劉府。這時候軍中奸細已然將情況報予閔公子,婁志也會行動。妳也許連閔公子這個名字都拿不到。」

  龍大又道:「又也許是另外第三種情況。沒發生的,就不會知道。妳不能總用好的可能性來否定妳已經取得的戰果。也許是更糟呢,到那時妳又會說,早知道我沉住氣,不要這樣做就好了。」他學著安若晨的語氣。

  確是如此。所以她才懊惱。安若晨嘆氣。想了想龍大最後的語氣,又覺有些好笑。

  「不過妳說得對,有些事若是不及時做,日後確是恐怕自己後悔。」

  安若晨看著他。

  龍大清了清嗓子,張了張嘴似要說什麼,似乎又猶豫,閉上了嘴。然後又開口,他道:「我未與妳說過吧,我很小的時候,就曾跟隨父親祖父駐守過邊關,沒上過戰場,但在兵營裡,在家裡,總聽他們說戰場如何如何,殺敵衛國,豪氣萬丈。我心裡覺得,練好武藝,殺人是很容易的事。十二歲那年,爹爹帶我上了前線,讓我長長見識。未開戰,只是兩軍對峙,距離還頗遠。當時氣氛頗是緊張,我很害怕,我的馬便躁動起來。妳知道大軍列陣,本很是嚴酷肅殺,一個小毛孩騎著馬在一旁動來動去……」

  安若晨「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龍大赧然笑道:「那仗沒打起來,對方先撤了。回來後我爹問我怎麼回事,我說是馬兒不好。」

  安若晨忍不住大笑起來。

  龍大笑著看她。然後他端正了臉色說:「其實京城裡,許多官宦權貴家的子弟,早早便有訂親結親的,我十六七歲時,便有人家來說親,我爹說,這才多大年紀,未曾給國家立過功勞,何以成家。但上門來說親事的人家還是不少的。再加上我認識的許多人都結了親,我便覺得,這事不難。哪天得空了便娶上了。」

  所以他現在究竟幾房妻妾了?安若晨倒真是從來沒想過將軍的這些事。現在他忽然提起來,她覺得心慌得厲害。一會他說起家中妻妾如何如何,她得說些讚美之詞吧。其實她這人挺會拍馬屁的,讚美之詞攢了不少,但現在怎麼腦子發懵,空白一片,竟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然後安若晨聽見自己問:「你馬兒騎不好,後來呢?」

  她立時被將軍瞪了。

  安若晨很心虛,這不是把將軍自己岔開的話題再幫他岔回去嘛。

  龍大瞪她半天,居然還真接下去說了。「後來我爹說馬兒騎不好便是練得不夠,讓我練練去。坐在馬上練長刀,但得控制馬兒不許動。我被罰了三天。」

  然後他繼續瞪安若晨:「還想問什麼?」

  「那練好了嗎?」安若晨也不知該怎麼辦,硬著頭皮繼續問。

  「妳說呢?」這不廢話嘛。

  安若晨縮了縮脖子:「那後來呢?」將軍想說娶妻容易就說唄。她也覺得嫁人不難呢,得空了便能嫁了,只是她一直為國效力,未抽出空來。哼。對,一會她也這般說。

  「再後來?」龍大瞪她,「十四那年,我上了戰場殺敵,對陣東楚國。我以為我會怕,但其實腦子裡空空,對方副將喝馬持槍向我衝來,我一夾馬肚迎了過去,我覺得那必是我會砍倒的第一個人,我知道他的名字,我會記住他。但未殺到他眼前,一個小兵卻在旁邊沖我馬腹砍來,我根本沒有想,揮刀過去,一刀砍掉了他的腦袋……」

  安若晨嚇得一縮。她正想著婚事呢,這邊說砍腦袋,果然一直沒抓著將軍說話的路數。

  「害怕了?」龍大問她。

  安若晨點點頭,又搖搖頭。

  龍大撇眉頭,摸不清她是何意思。他道:「戰場上殺敵,就是這樣。數百數千人圍戰,若不一刀致命,儘快消滅對手,便是置自己於兇險。那日在賭坊,我也是情急之下……」

  安若晨想起來了,龍大當時真的是一來就砍人腦袋。想到那個畫面,她又縮了縮脖子。

  龍大看她這般便有些煩躁起來:「所以當時讓妳先走,便是不想讓妳看到血腥殺戮,我並非殘暴之人,不想妳往壞處去想。這才讓妳上馬的,沒想到妳這般廢物。」

  怪她咯?安若晨很無辜。她叫道:「那最後我也確實啥也沒看到了,將軍也算達成所願。」

  還強嘴!龍大瞪她。

  安若晨被瞪得委屈,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真是奇怪了,最近怎麼總是跟將軍說不到一塊兒了呢。從前議事,一向是默契愉悅的。

  龍大忽然暴躁站起轉身,似乎是想走了。安若晨慌忙也跟著站起來,看著龍大寬厚的肩背,有些不知所措。

  龍大站著沒有動,背對著她,安若晨也不知他在想什麼。他不走,她自然也不敢動。他真的很高大,她若走上兩步靠上去,大概只能到他肩膀……等等,什麼亂七八糟,她根本不可能湊過去往上靠,剛才一定只是目測高度而已。

  正胡思亂想,龍大忽地轉過身來,安若晨心虛地嚇一跳,後退一步下意識說了一句:「我沒有。」

  龍大也沒管她莫名其妙沒有什麼,只是道:「我方才的話沒有說完。」

  「哦。」安若晨定了定神,忙道:「將軍請說。」

  龍大道:「上陣之前,定好了對手,我以為我會記得我此生殺掉的第一個人的名字,但其實我根本不知道那個小兵姓名。那時候他根本不是我的目標,就這樣橫衝了出來。我以為我會第一個砍倒的那名副將,多年後我們還見過面,那時與東楚邦交,我們還一起舉杯對談。我以為能與爹爹併肩作戰數十年,但他在我十八歲的那年就去世了。我以為許多人都早早娶妻生子,我大概也不會例外。但其實很多事都不是以為的那樣。我以為成親是很簡單的,定好個姑娘,可以,行,好,成親吧。但其實當我真的遇到一個我想成親的姑娘時,我竟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她才好。」

  安若晨低下頭,心裡很有些難過。將軍,我真的不想聽將軍你家夫人的事啊,你怎麼遇上的,怎麼定的親,怎麼告訴她的,我真的不想知道啊。

  「不對。」龍大忽又忿忿地道:「我其實有告訴她的,只是總找不到好時機,但我告訴她了,然後她總是打岔到天邊去。」

  安若晨覺得這位夫人真不對,將軍說話你就好好聽,居然敢打岔。

  「我說話妳聽著嗎?」

  「聽著呢聽著呢。」安若晨趕忙應聲。她可是盡職盡責的好管事,將軍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是有認真聽的。雖然她不喜歡聽,她也沒打岔。

  聽著怎麼也不抬頭。龍大不滿地盯著安若晨的頭頂看。她的秀髮烏黑柔順,在月光下顯得潤澤誘人,耳朵纖巧可愛,耳垂看著粉粉嫩嫩似乎很好捏,脖子曲線纖美,垂著腦袋時從他的角度能看到衣領下面似乎還有一道淺淺的粉色疤痕。那該是她父親打她留下的。

  「她曾受過不少苦。」龍大一邊說一邊將手背在身後,手指有些癢,但現在不是妄動的時候。「我一開始對她並無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她聰慧勇敢,是個人才。」

  「哦。」安若晨盯著鞋尖看,雖然不知為什麼,不過聽將軍誇他家夫人真是讓人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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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29 PM

☆、第77章

  龍大繼續道:「後來有次見她與澤清一塊頗親近,我便有些不高興,於是到軍營待了幾天,越在外頭卻越是惦記她,於是我確定,她在我心裡是不一樣的姑娘。我回來,教她本事,與她議事,讓她照顧我的起居……」

  安若晨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麼這經歷這般耳熟。

  她抬起頭來看龍大,她的心狂跳起來。

  怦怦怦,怦怦怦。

  尤如戰鼓雷動,血脈僨張。

  「她聰明起來叫人驚訝,笨起來也是讓人惱火。有時候弄不清她是真聽不懂還是裝的。我告訴她我歡喜她,她卻只在意我賭氣的那句我不想與她說話了。」龍大盯著安若晨的眼睛,「她能夠察覺敵方的蛛絲馬跡,分析細作的一舉一動,卻不明白我對她的舉止示意,不瞭解我的言語表白。」

  安若晨吃驚地張大了嘴。別多想,莫心慌。

  可是咚咚咚,咚咚咚,心快要跳出胸膛。

  「安若晨姑娘,我從未對一個姑娘似對妳這般歡喜。我喜歡妳。」

  安若晨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若是再聽不懂,再打岔,再走神,我就得罰妳念一百遍了。」

  等等,說到哪裡了?安若晨深呼吸一口氣,先讓敲鼓的歇一歇,「罰我念一百遍什麼?」

  「龍騰喜歡安若晨。」

  安若晨:「……」

  「若念的還不管用,那就用寫的。」

  安若晨:「……」

  「直到她沒打岔不走神完全明白了意思為止。」

  「明白了明白了。」安若晨趕緊點頭。念一百遍什麼的就算了,抄一百遍她也扛得住,就怕將軍大人幼稚起來讓她寫完貼城門上去。依將軍大人任性程度,她怎麼覺得這種事他幹得出來。

  「既是明白了,便回個話吧。」龍大嚴肅又正經。

  安若晨:「……」將軍,你剛才是說喜歡我不是說找我決鬥是吧?這表情怪嚇人的。

  「妳又走神了。」龍大皺眉。

  「我沒有。」

  「那妳就是在想怎麼打岔。」

  「我沒有。」

  「那就給個回話。」龍大臉板板。

  要是能暫時暈過去就好了。

  安若晨仰著臉看著將軍大人,他真好看,板著臉也好看,皺眉頭也好看,他的眼睛深邃明亮,眼神裡透著緊張。

  將軍大人緊張呢!

  跟她一樣!

  安若晨再深呼吸一口氣,張了張嘴,看到她這動作讓將軍大人更緊張了,她的心也跳得更快。

  「容我考慮考慮。」她飛快地說。

  「什麼?」龍大沒聽清。說這麼快幹嘛。

  「我考慮考慮。」安若晨漲紅了臉,說得慢些了,但是聲音小了許多。

  「考慮什麼?」龍大皺眉頭。

  安若晨咬咬唇,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說。

  「妳定是也歡喜我的。」龍大道。

  安若晨臉漲得通紅,這麼直接戳穿合適嗎?將軍!

  龍大不理她臉紅,又道:「我不是挾恩於妳,但我對妳有恩是事實。我不是用權貴壓妳,但我官居二品是事實。我不是用樣貌誘妳,但我相貌堂堂是事實。」

  安若晨傻眼,將軍你是認真在說是嗎?這是在表現自己的長處還是想增加點自誇自擂的可愛?

  「我知道妳定是歡喜我。我可不若妳這般糊塗,妳對我如何,我知道的。」語氣裡充滿了自信與肯定。

  什麼都被他說光了,安若晨不得不小心請教:「那將軍你讓我回復什麼?」

  「何時成親?」

  安若晨的下巴要掉下來。

  「妳我年歲都不小了,雖時機不太好,不過妳曉得的,現在這時機總不會好的。仗不知何時打,細作也不定何時能抓住。總不能因為這些,該辦的事便不辦了。我駐守邊關,也曾守過三年的。咱們總不能拖得幾年後。既是情投意合,便可把婚事定了。該置辦的置辦起來,莫耽擱。」龍大分析戰情一般分析著婚事安排。

  安若晨眨眨眼睛,還在適應狀況中。

  「妳說呢?」龍大問。

  「我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

  安若晨沉默了一會,看龍大的樣子,看來她不說出來他不會善罷干休,「將軍,細作為何不殺我?」

  龍大盯著她,倏地開始來回走動打轉,一臉氣惱:「妳看,我就知道,不是走神就是打岔!」

  「我沒有。」

  「還不承認!」

  「我認真在考慮的。」安若晨拉住他,仰起頭無比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認真的。為何不殺我?將軍對我青睞,將軍厚待我,他們是不是就等著將軍說對我動情的這一天。」

  龍大安靜下來,看著她。

  「將軍沒有弱點,沒有把柄。」

  可是如果愛上了一個姑娘,這些就都有了。

  「來不及了,安若晨。」龍大道,「若這真是他們的計,我已經中計了。」

  安若晨忽覺得眼眶發熱,竟覺得這句話比「我歡喜妳」還要來得打動她。不止是「我歡喜妳」,而是「明知飛蛾撲火我亦歡喜妳了」。

  安若晨火速低頭,眼淚落入草地裡。她眨眨眼睛,把淚意眨掉。再抬起頭來時,已經從容多了。她對龍大道:「我考慮考慮。」

  龍大撇眉頭不滿意:「不是已經有結論了嗎?已經中計了就不用考慮了。」

  安若晨也撇眉頭不滿意:「就不能考慮別樣了嗎?中了計之後如何辦也得想想啊!」

  龍大開口欲說話,卻被安若晨打斷了:「今日晚了,回去睡覺。改日再議。」說完很有氣勢地背手走了。

  龍大萬沒料到局面反轉,這姑娘忽地厲害起來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她忽然又折回來撲到他跟前,踮起腳尖抓著他的衣襟道:「你不許跟別人說呢。」

  「說什麼?」

  「說你歡喜我。」

  「那還用說嗎?!」將軍一臉嫌棄。

  「那也別說我歡喜你。」

  「這個更不用說。」將軍大人的嫌棄表現得更明顯了。

  「反正先保密。」安若晨皺著眉頭分外認真,可話剛說完卻覺得身上一緊,被將軍大人抱在了懷裡。

  耳邊是他的溫柔嘆息:「原來將妳抱滿懷,是這種感覺。」

  安若晨頓時軟了,心也軟了,身也軟了。她猶豫了一會,伸手也將將軍大人抱住了。

  原來抱著將軍大人的腰是這種感覺啊。她也好想大聲嘆息啊。

  龍大笑了起來,她感覺得到他胸膛的震動。

  然後她的耳朵被揉了,接著腦袋被摸了,他用手指撫摩她的頭髮。撫得她的臉快要燒起來。

  她抬頭想看他的表情,他卻趁機低下頭來,鼻尖碰著她的鼻尖,她呼吸都急促起來,但沒有躲開。他微微側臉,似乎欲朝她的唇壓下,他的動作很慢,慢得似乎在給她拒絕的機會。

  安若晨心中戰鼓敲得響震天,在猶豫,但沒動彈,這時候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

  龍大與安若晨都猛地一震,迅速朝那方向看去。卻是一個馬夫提著燈籠走過,看到了他們。那馬夫叫完了,這才反應過來看到了什麼。他連退好幾步,連連擺手:「將,將,將……」話也說不完,轉頭就跑。

  安若晨呆若木雞看著那馬夫的背影消失,覺得自己再沒臉去馬圈了。

  龍大摸了摸她的臉龐,讓她看向自己,一本正經的愉快問:「安管事,這人要滅口嗎?」

  安若晨猛地推開他,撒腿就跑,臉燙得快起火,心跳得要唱曲兒。當然不能滅口,滅不了口,她用被子把自己先埋起來總可以吧!

  剛睡下的時候心情很緊張,生怕將軍追來。

  結果沒有。

  然後又覺有些失望,接著她用被子捂著腦袋偷偷笑,笑著笑著又覺得苦惱。

  第二天安若晨起晚了,因為上半夜睡不著,後半夜睡太香,睡得太沉沒人叫她,待她起身時,聽說將軍已經出去了。

  也挺好,這樣她有時間好好思考。

  待到下午時,衛兵來報,說將軍回來了,請安管事準備,稍晚要去太守府赴宴。

  安若晨快速將自己打扮妥當,又親自點查了一番將軍赴宴要帶的禮數,都齊備無誤,然後去了龍大的院子。龍大還在看份函報,見得她來抬頭看一眼,道:「待我看完這個。」

  安若晨應了聲「好」,逕自去張羅他該赴宴的衣裳配飾,這些都是準備好了,拿出來檢查一遍分類擺好在他床上。再翻出她之前準備的新年賀帖,這是隨禮數要一道送給各官員的,結果帖子上還是空的,龍大還沒寫字落款。

  安若晨把帖子拿到書桌上,龍大正在給那份函報批示。安若晨待他寫完,將那落帖子塞過去,又遞給他一張紙,「正好筆墨都齊呢,把這句話抄一抄,簽個名,一共十五份。」

  龍大揚揚眉頭。安若晨道:「早給了將軍,將軍未寫。這些禮數今日都要用的。」

  龍大看著她,目光太熱烈,安若晨趕緊退後兩步,「將軍快寫,不然來不及了。」

  龍大看看她,嘆息一聲,聽話地認真抄起來。安若晨在一旁伺候,他寫完一張她便擺一邊晾墨,龍大很快寫完了,安若晨正伸手去取這最後一張,手腕卻被龍大捉住了,安若晨嚇了一跳,下一瞬間卻被他拉進了懷裡。

  安若晨不敢驚呼,怕惹來外頭衛兵的注意。她坐在了龍大的腿上,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屋門。

  龍大把她的臉扳回來,安若晨忙道:「門開著呢。」

  龍大皺眉頭:「妳進來時為何不關門?」

  「從前都不關的。」

  龍大道:「那妳現在去關。」

  安若晨臉通紅:「才不要。人家會以為我們要做什麼呢。」

  龍大一臉嚴肅:「我是打算做點什麼,總不好滅太多人的口。」

  又調侃她,安若晨皺皺鼻子,從他膝上跳下來,收拾桌上的禮帖:「將軍快換衣。」

  「妳考慮得如何了?」龍大也不叫人伺候,自己到屏風後頭更衣。

  「嗯,確實想了想。」安若晨把東西準備齊備,站著等。

  不一會龍大出來了,挑眉看了看她,「結果呢?」

  將軍真好看。安若晨心裡甜甜地,上前替他整理衣領和腰飾。然後被龍大一把抓住了:「考慮的結果。」

  「情況是這樣的。」安若晨認真開始說了,「細作不殺我,也許真的有這個原因,我與將軍親近,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從前也許還有輕視低估我的緣故,但如今劉則的勢力被剷除,閔公子暴露,將軍說過,他們必得需重新佈署。也許會有新的管事人過來。而這個管事人,見得中蘭城內如此情形,也許狀況就不一樣了。」

  「確是如此。」

  「所以我想搶著這時機把幾件事先辦好了。先是我家那頭的麻煩。他們可是一直未曾消停過。前一段雖是讓我爹受了二十棍仗刑,他會安分一陣子,但錢裴不放棄糾纏,我爹那頭也定會被挑唆得不甘休。所以我想一是趕緊看看把我二妹的親事辦了,她想嫁到外郡去,離開這是非之地。說真的,我雖並不覺得她多壞心腸,但她畢竟是站在爹爹和她娘親那邊的。我既可憐她,又得提防她。她若遠嫁,於我也算有好處吧。」

  龍大皺皺眉頭。想起找個好公子什麼的那些話。

  安若晨不理他的小心眼,繼續道:「還有錢裴,他故意讓二妹來說他買了小丫頭,不知意欲何為。但他這人記恨於我,卻是確確實實的。如今連商舶司的案子都沒能將他牽扯出來,恐怕他手上不止劉德利的把柄,連太守大人也都是忌憚他幾分的。我想著趁著今日,正好與錢大人見見面,看看太守大人與錢大人對此事的態度。」

  「嗯。然後呢。」

  「然後我四姨娘有些瘋顛,她讓二妹給我下毒。我二妹不敢。但我二妹也是制不住她的。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婦人,等我二妹遠嫁了,安家那邊的人我就都不再理會了。」

  龍大道:「妳的心也太軟了。」

  安若晨道:「這些都是小事,就是有些煩人罷了。最重要的,是閔公子若真的走了,來接替他的人是何心思,是何手段。衙門和軍方裡都還有他們的人,中蘭城內他又打算如何重新組織,對我這顆棋子又是何計畫?摸清了敵方的路線我們才好琢磨對策。且閔公子在中蘭城算是戰敗而退,那對前線戰事有何影響?將軍這段時間忙碌,也定是在安排這些。」

  龍大嘆氣:「我也不知對妳的這些考慮是該歡喜還是著惱。」

  「為何?」安若晨撇眉頭,這就不明白了,她這般認真,有何可著惱的。

  「我與妳提男女之情,妳與我議戰事之憂。妳這是多不把我對妳之情放在心上?」

  「放著呢。這不是正要說了。將軍對我關懷,安排了盧大人、田大人保護我,教我武藝,給我兵器,指導我各種謀略對策,將軍想保護我,我心裡頭明白。我也想保護將軍。我必不會偷懶了,好好學好好練,不讓將軍擔心。將軍可安心去辦事,無後顧之憂。而細作的意圖我們還不清楚,在他們下一步計畫明朗前,我們仍保持現狀便好。將軍說,旁人看在眼裡,自然知曉,可是心裡猜測與我們自己大張旗鼓的挑明了辦喜事那是兩回事。我們不說,細作心裡就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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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30 PM

☆、第78章

  龍大打斷她:「所以妳的意思是說,我們彼此兩情相悅,但是先別告訴別人。」

  「嗯。」安若晨點點頭,「先莫著急議親呢,好些事還得辦的。我想著,我們得有一套我們自己才懂的暗語……」

  話未說完,又被龍大拉進懷裡抱著,她聽到他的輕笑聲:「嗯,妳承認對我有情便好,妳承認可議親事便好。」

  安若晨愣了愣,等等,她是不是中計了?將軍大人根本不是火急火燎定婚期,他才不會這般沒頭腦,他不過就是想看她為他著急為他打算一心向著他的模樣。

  什麼叫承認了就好。

  安若晨漲紅臉。她也沒打算不承認啊!用得著這麼對付她嘛!

  安若晨偷偷掐了將軍腰間一記,小小報復一下。

  安若晨陪著龍大去赴了太守府之宴。

  很高興地又遇見了方元。

  太守姚昆親迎龍大將軍,而安若晨將準備好的禮數交予了方元。雖只別數日,不過二人還是有許多事要聊。郡外媒婆子的聯絡、這次席上各類安排,以及太守夫人蒙佳月給安若晨備了禮等等。

  聊得有些久,惹得後來龍大悄悄問安若晨:「我不用提防方管事的,對吧?」

  安若晨認真答:「我覺得方管事頗是可靠,該與細作無甚牽連。」

  龍大嚴肅道:「我說的是保密著的那事。」

  安若晨實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此次太守之宴辦得隆重,請了郡裡大大小小的官員,大家相互客套,甚是熱鬧。

  龍大與太守皆坐上首,近期城中細作被擒之事流傳甚遠,眾人紛紛拍著龍大與姚昆的馬屁。姚昆警示各地官員對本地人員嚴查嚴控,嚴防細作滲入。南秦居心不良,各地莫要近年關就放鬆警惕。龍大也要求各地對軍事機要加強守衛,糧草、兵馬皆不可疏忽,一旦開戰,需各方助力。

  其實全郡各縣的糧庫糧草軍備民兵等狀況龍大早已摸清,但此時又一一再問一遍,各官員都提著小心,細細報了。之後太守忙道年關將近,之後各位皆得辛苦,今日設宴,提前犒勞,大家共守邊關,為國效力,為皇上分憂。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番長話,大家紛紛舉杯響應。

  在安若晨看來,場面上太守要圓滑許多,但其實龍大對應酬交際與各人關係很是清楚,不然也不能指點她如此仔細,只是他對外皆是冷臉,一副武將莽漢的姿態,安若晨想,這定是將軍的計策,將軍做什麼都自有他的道理。

  龍大在這類場合裡是拒不得酒的,就算會頭痛也得若無其事喝下去,但他這次並不那麼煩心,喝便喝了,回去正好跟某人叫喚頭痛,看她會如何。

  此時太守姚昆祝酒,龍大隨舉杯相應,與眾人一道一飲而盡。

  愣了。

  杯中居然是清水。

  龍大心中頓時又是懊惱又是歡喜。

  真想用宗澤清的髒話罵一句,這年頭想頭痛一會裝個醉也不成了?可是有人心裡寵著他,為他偷偷換了清水,他又覺舒暢無比。

  龍大回頭看,安若晨就在他身後伺候著,捧著酒壺,一臉端莊,見他看過來,忙把眼神飄到別處,若無其事。有人向龍大敬酒,安若晨忙為龍大把酒杯滿上。龍大一飲而盡,對敬酒那人微微一笑。

  這清水喝著甘甜無比。

  這一宴,眾人皆傳雖龍將軍說邊關形勢嚴峻,但看來也不是這般嚴峻,因將軍宴上心情很是不錯,與人有說有笑,還飲了不少酒。

  宴後,眾人散了。姚昆將龍大留下,領到一間雅室相敘,不一會幾名重要官員也被喚到。看這情形,想來有事發生。

  果然姚昆道,今日宴前他才收到茂郡太守史平清的公文函報,說是東淩國使節前段日子遞了文書欲上京城覲見皇上,奉獻年禮。史平清上稟已獲皇上恩准。但前幾日史平清收到了東淩使團的覲見名單,其中竟然有兩名南秦大使。東淩使團的理由是年禮中有南秦準備的禮數,是東淩與南秦共同獻禮。

  姚昆忿忿然道史平清那傢伙明知他平南郡這頭封了與南秦的關貿堵了南秦使節訪京之事,而他居然沒有拒絕那兩名南秦大使。

  龍大驚訝了,南秦出這招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倒是弄得真跟有冤屈似的。」

  「可不是。」姚昆很不痛快。倒不是南秦如何,而是在他看來,這是史平清故意拆他的台。

  平南郡與茂郡相鄰,南秦與東淩相鄰,這般巧,平南郡鄰著南秦,而茂郡便鄰著東淩。兩郡皆是邊郡,但平南比茂郡地廣物博,且南秦又勝出東淩好幾分,大白話講,就是平南郡的油水,可比茂郡多多了。當年平南郡前太守蒙雲山去世時,茂郡的史平清來插了一槓子,參與與南秦的和談來著,他在茂郡頗有民望,政績也是頗教人稱頌。但茂郡不是肥差,當年姚昆就覺得,史平清想要平南郡太守的位置。

  可是最後是年僅三十的姚昆坐上了平南郡太守之位,史平清的不服氣與不甘心那是溢於言表的。之後兩個郡的關係就頗微妙。史平清有意無意總要與姚昆比一比,在巡察使在皇上面前,能說姚昆哪哪不好的他是絕不會放過的。

  這次姚昆對待南秦之事,史平清就遞過奏摺給皇上,表示了對邊境處境的擔憂,覺得姚昆如此鐵腕不過是給兩國關係雪上加霜,又覺得南秦突然如此態度是不是平南郡長期與之關係處置不當的結果,是不是有人在邊郡事務上欺下瞞上?

  姚昆知悉此事後真是氣得肝疼,真是慶倖這邊還有個龍騰撐局面。給他潑「鐵腕」的髒水,有龍騰大將軍冷臉在這擺著,有他鐵腕什麼事?關貿是他關的,但那是龍將軍認同的呀。南秦使節是他攔的嗎?那是龍將軍說你們交出細作再去見皇上。

  結果咧,人家真的安排潛伏了許多細作,他平南郡處置了這許多,可是大功一件。

  「好在我們抓出了許多細作奸細,事情早已呈報皇上。南秦壓根不占理。我的奏摺可是會比南秦的使節先到京城。」姚昆說著,看了看龍大。他宴前方知此事,宴上人多嘴雜他不好多說,如今叫得龍大和數名心腹左膀右臂來,就是要共議此事,看是否會是隱患。

  龍大沒言聲,倒是主薄江鴻青道:「史太守如此行事,確是不妥當。使節出訪,哪有半途塞入他國使節的。」

  錢世新問:「可是南秦覺得大人與龍將軍這處不好說話,故而想直接向皇上求和?可他們細作在城中頻頻動作,可不像是『想和』的樣子。難道是想借此蒙蔽大人與將軍,讓我們平南郡以為他們正想辦法出訪使節,前線不會打仗?待我們輕忽之後,再攻個措手不及。」

  姚昆皺緊眉頭,再看向龍大。他倒是不覺得史平清有這個本事勾結外使來陷害自己,但南秦究竟是何打算,他是摸不清了。想求和,為何不直接來找平南郡談?捨近求遠。真要打起來,使節都沒走到京城呢,這邊已經血流成河了。這可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再有,細作閔公子及其黨羽之事,他已去函要求南秦給說法。南秦拒不承認。事實擺在眼前,居然有臉不認。

  「南秦的兩個使節是何身份?」龍大忽然問。

  姚昆愣了愣,這個倒是不知。

  「大人查查這兩位使節的身份來歷吧。」龍大道,「東淩搭檯子給南秦唱戲,唱的什麼戲,得看戲子是誰了。」他頓了頓,又問,「他們何時上京?」

  江鴻青忙答:「就這數日,史太守的意思,再過四日便是除夕,乾脆先在茂郡設三日宴相送。初一使節上京,趕在正月裡到京城。」

  龍大點點頭,不再說話。

  眾人又商量了些時候。姚昆囑咐連夜回函,快馬給史平清遞過去,確認南秦大使身份,並表達他們對史平清這事處置的不滿,告之他自己會寫奏摺向皇上說明此事弊處。江鴻青趕緊記下。姚昆又與大家商量了下奏摺要如何寫以免除後患,之後大家才散了。

  出得門來,卻見太守夫人蒙佳月與安若晨正在門外候著。姚昆忙問何事。

  原來在姚昆與眾官議事之時,蒙佳月也拉著安若晨敘話來著。安若晨借著年節的話題傾訴了自己與四妹的姐妹情深,又說聽二妹提了錢裴炫耀他買了兩個年紀相仿的小丫頭,她甚是痛心,卻又無能為力。總之楚楚可憐,悲慘悽楚,明說暗示了一番。

  蒙佳月聽得又驚又怒又同情。錢裴這把年紀為老不尊荒淫無德之事她是聽說,當初安家姐妹的婚事她也聽說,如今事情過去這許久,錢裴竟然還敢拿姑娘家的痛苦來炫耀示威,簡直無恥之極。蒙佳月當即表示她願為安若晨作主,拉了安若晨便到大人們議事的屋外候著。

  蒙佳月留下了錢世新,進得屋來當著姚昆的面用軟話說著,錢大人剛正不阿,百姓愛戴,但錢老爺行事糊塗,她婦道人家說不得什麼,但知曉了醜陋之事也不能不提醒大人們。現在時局如此,若還不將錢老爺嚴管,待他做出出格之事,怕是有心人拿著把柄借機生事。你們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學生,到時說你們是同犯縱犯,又哪裡辯得清楚。

  蒙佳月姿態擺得低,但話說得句句在理,綿裡藏針。姚昆一聲不吭,錢世新滿臉慚愧。後姚昆將錢世新送到府門時,氣極地壓著聲音與他道:「你管好他,不然我們遲早被他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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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30 PM

☆、第79章

  龍大與安若晨回程時坐的一輛馬車。

  安若晨在龍大擠上來時頗慌張:「將軍,我們說好的。」

  「是啊,只是我多喝了兩杯,剛才議事又費了心神,此時有些頭疼發暈。我剛才不是與衛兵說了嘛,頭暈便不騎馬了。」龍大揉揉額角,還真是一副頭暈的樣子。

  安若晨張了張嘴,真不知說他什麼好。

  馬車駛動起來,安若晨掀開車簾往外偷偷看,衛兵們騎馬護衛著馬車,看著神情都挺端正的,似是沒留意堂堂大將車不騎馬非要跟管事擠馬車一事。

  「妳就是心虛,這才想得多了。」龍大道。

  安若晨撇撇嘴,這麼戳破一個姑娘家合適嗎?

  「看來妳今日收穫不錯。」出來時看到她似乎頗歡喜。

  「是啊。將軍呢?」

  龍大搖搖頭:「怕不是什麼好消息。」他低聲將事情說了,安若晨很吃驚。「這合規矩嗎?」國家大事她是不懂的,但沒聽說書先生說過這樣的事啊。

  「按說是不合常理。但也沒規矩說必不許如此。史太守與姚太守不對付,他留使團過年,必是打算先派人快馬上京報了皇上,到時使團到了京城,那兩人得不得進殿相見,也是皇上說了算。史太守兩邊都不得罪,又給了東淩面子。」

  安若晨想半天:「那兩人,不會是刺客吧?」

  龍大笑起來,往安若晨腿上躺去:「這便是我喜歡與妳議事的地方了,妳總是敢想到天邊去。」

  安若晨沒好氣推推他,也聽不出這是誇她還是又調侃她呢,且將軍大人你這麼自覺地往一個姑娘家腿上靠像話嗎?這可是登徒子所為。

  「是誇妳呢。」龍大似聽到她心聲,然後握住了她推他的手:「我喝醉了。」

  「未曾聽說喝水能喝醉的。」安若晨戳穿他。

  龍大微笑:「咦,我喝的是水不是酒?安管事,妳為何換掉我的酒?」

  安若晨:「……」她又中計了是吧?

  安若晨不說話。

  龍大又道:「妳若說是心疼我頭疼,我心裡會歡喜的。」

  安若晨撐了一會撐不住,回握著他的手道:「好了,是不想你頭疼。」

  龍大微笑。安若晨低頭看他,覺得將軍當真是太狡猾了,這般看他,覺得他真是好看。

  「我有不好的預感。」龍大忽然道。

  安若晨頓時嚴肅,等著他繼續說。

  「所以總得抓緊時間與妳多親近些。」

  安若晨:「……」所以不好的預感就是為他的登徒子所為找藉口嗎?

  §     §     §

  話說錢世新回到了錢府,讓自家管事把隔壁錢裴家的管事喚來了,細細問他這段時日老爺都做了什麼,這幾個月家裡是否又進了新丫頭,無論是買的送的還是怎麼來的,都得細細報來。

  那管事嚇了一跳,忙據實以報,這幾個月裡家裡是進了兩個小丫頭,兩個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那是十月時安家老爺送來的。錢世新聽罷,怒氣沖沖去找了錢裴。

  錢裴正在寫字,正眼都沒看兒子。

  「見過父親。」錢世新先施了禮。

  「有何事?」

  錢世新直起身來,盯著錢裴看:「我與爹爹說過,近來情勢不太好,讓爹爹行事收斂些,爹爹可記得?」

  「我記性好著呢。」錢裴微笑,抬起身看了看他寫的字,放下了筆。仍是不看錢世新,轉身又去書櫃那兒翻書去了。

  錢世新忍著氣,又道:「爹爹年紀大了,安享晚年,耍些樂趣,兒子本不會多言。但這段時日邊關情勢不好,與南秦關係微妙,正是易招禍端的時候,爹爹切記,謹言慎行。安家那邊,爹爹還是少往來吧。」

  錢裴翻著一本書,也不看,只道:「我與誰往來,還得你管著?」

  錢世新乾脆挑明了:「安若晨如今背靠龍大,爹爹莫要招惹她。」

  「你怎地不說她招惹我?」

  「安家親事已經退了。你與她還能有何瓜葛。偏偏爹爹放話說什麼買了丫頭挑釁於她,這是何意?」

  錢裴手上一頓,把書蓋上了,放回櫃子裡,終於轉身看向兒子:「她居然直接找你告狀了嗎?」

  「她找了太守夫人。」

  錢裴想了想,哈哈大笑起來:「這姑娘當真是有趣啊。很會繞彎子。」

  錢世新怒喝:「父親!」

  錢裴不理他,仍哈哈大笑:「這姑娘當真是妙啊。繞到蒙佳月那頭,姚昆就為難了。」

  「爹。」錢世新板著臉:「兒子話放在這兒了,莫要招惹她,莫要招惹龍將軍,其他的,兒子不管你。」

  錢裴笑道:「說得似乎你管得著我似的?」

  錢世新氣得臉鐵青:「爹爹享福便好,莫要惹禍,否則兒子也沒辦法護爹爹周全。」言罷,轉身拂袖而去。

  錢裴盯著他的背影,哂笑道:「薑是老的辣這句話,你們就是不明白。總以為自己翅膀硬了,能飛了,別人就都是老糊塗。若不是我,你哪有今日?」

  錢世新回到自己宅內,在花園裡走了好一會氣才消下來,正待回房,忽聽得牆邊傳來鈴鐺聲。他頓足四下張望了下,並無其他人,於是朝著鈴鐺聲那處暗角走過去,還有一段距離時,他問:「何人在此?」

  暗角裡走出一人,三十多歲的年紀,中等個頭,細長眼,圓臉。錢世新從前從來沒有見過他。

  「錢大人。」那人施了個禮。

  錢世新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客氣有禮地問:「先生貴姓?」

  「姓解。」

  「感謝的謝?」

  那人笑了,「不是。」

  錢世新又問:「解先生喜歡鈴鐺嗎?」

  那人道:「響的鈴鐺才有用。錢大人覺得呢?」

  「嗯。」錢世新點點頭,「兩個鈴鐺才夠響。」

  §     §     §

  安若希鼓足了勇氣,這才踏進了四房段氏的院子。

  段氏見得她來,兩眼發光,面露微笑。「二姑娘來了。」

  安若希左右看看,段氏忙把丫頭遣出去了。她招呼著安若希坐,親自給安若希倒了水。

  安若希緊張得捏緊了手指:「四姨娘。」

  「二姑娘今日又去紫雲樓了?前日未有機會,是否今日得手了?」段氏坐下了,和藹慈祥的問。

  安若希搖搖頭:「我未去紫雲樓。這次過來是想與四姨娘說,我恐怕沒法幫四姨娘做這事。大姐身邊有護衛,丫頭也不離身。我每次過去,都需衛兵通報,我仔細想過了,根本不可能有下手的機會。而且大姐不會放過我的。再者說,大姐如今是紫雲樓的管事,若她出了什麼事,龍大將軍是不會放過我們安家的。」

  段氏臉上的慈祥消失得無影無蹤。

  安若希硬著頭皮繼續說:「四姨娘想想,爹爹狀告商舶司劉大人,結果被太守大人打了二十杖。我們若是對大姐施了什麼毒手,龍將軍和太守大人不得將我們全家砍頭嗎?」

  段氏不說話。

  安若希看著段氏,她特意等著過了段時間,希望段氏能冷靜些。又是在爹爹被打,全家慌亂之後再來提這事,想著這般四姨娘該是能明白過道理來,但看她那樣,似乎仍不想放棄。

  「四姨娘,妳想想,總不能為了大姐一人,將我們全家都陪葬進去,妳說是不是?太守大人也還在找四妹,說不定過段時間就能找著了。到時找著了四妹,結果她回來便因為我們毒死了大姐被砍頭,那得多冤?」

  段氏聽了這話,顰眉思慮。

  「四姨娘,我們從長計議。這事我誰也沒告訴,妳便當妳從未生過這個念頭。咱家剛犯完官司,可別再惹禍了。妳好好保重身體,這般等四妹回來了,才能開心重聚不是?」安若希覺得段氏仍未聽進去,但她還是努力勸著。

  「好啊。」段氏靜默了好一會突然道。

  安若稀有些意外,但也鬆了一口氣。「四姨娘能這般想就好了。」

  「既是用不著了,妳把那毒還我吧。」

  安若希整個人僵在那兒。

  「不是沒用著嗎?那還我吧。」段氏聲音輕輕的,眼睛亮得出奇,盯著安若希。

  安若希被盯得心慌,她從懷裡掏出那紙包,還未放到桌上,段氏猛地出手一把將它搶了過來。

  安若希嚇得差點叫出來,手背被段氏的指甲劃了一道,覺得生疼生疼的。

  段氏看了看紙包,確實是那個。她笑了笑,對安若希道:「妳沒告訴別人,很好。妳走吧。」

  安若希聽得最後三個字,趕緊轉身就跑。跑出了段氏的院子還在跑,跑遠了,這才靠著牆喘氣,心有餘悸。

  §     §     §

  平南郡一連數日都未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平安的邁進了除夕夜。

  安若晨在衛兵和ㄚ鬟婆子的陪伴下,拿著福燈到江邊放。大蕭的習俗,在過年的時候,將一個願望寫進福燈裡,放入水中,祈願這願望在新的一年裡能實現。

  安若晨手裡有兩盞福燈,一盞是龍大的,一盞是她自己的。

  龍大並未在中蘭城過年,這種時候,他要與他的前線兵將們在一起。

  臨走那晚安若晨是在半夜被驚醒的。剛要尖叫卻見到是龍大的臉。原來是他撫她的臉,把她擾醒了。

  安若晨看了看天色,還是黑天呢,是月光讓她看到了他。

  「將軍,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就是想著待我回來已經是明年了,若是沒做這事,要等明年才做,要一年,太久了。」

  安若晨腦子有些迷糊,明年不就是過兩天嗎?有多久?

  然後她就感覺到唇上一軟,龍大伏下頭來,吻了她。

  安若晨腦子頓時嗡的一下,什麼都沒有了。

  待龍大抬起頭來時,她滿腦子只剩下他的笑容和他唇瓣的味道。

  然後她聽見他說:「妳呆呆的樣子真是討人喜歡啊。」

  她繼續呆愣中。

  又聽到他說:「考慮一下婚期吧,這回不是逗妳的。」

  說完他伏下頭來,再次讓她腦子空白,什麼都沒法考慮了。

  安若晨站在江邊,想起那兩個吻還是臉紅。不過將軍說得對,若是等他回來時,便是明年了,那真是太久。

  安若晨彎腰,先把龍大的那盞福燈放進江裡,看著那燈隨水流飄遠。

  那福燈裡有龍大親手寫下的願望。福燈心願是有講究的,不是什麼都行,而是要寫一個妳覺得有困難需要神明保佑,需要點運氣才能實現,但是又有可能能實現的願望。

  大家都說,若是必然會發生或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寫進福燈是沒用的。福燈願望只能許一個,不能浪費了。

  龍大今年的願望是:不要開戰。

  安若晨把自己的福燈也放進了江裡,她寫的願望是:若是李長史是冤枉的,希望找出真凶,還他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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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31 PM

☆、第80章

  秀山上,靜心庵,安若芳也放了一盞小小的福燈。不能去江邊,她放在了水盆裡。福燈願望是她拜託師太幫她寫的。

  希望娘親喜樂健康。

  「為什麼是這個?」靜緣問她。

  「在我家裡,能喜樂健康是需要點運氣的。」安若芳小小的臉上是與其年紀不相襯的明白。

  靜緣不說話了。陪著她一起看著那小小的燈在水盆裡飄。

  「師太,妳不許願嗎?」安若芳轉頭看她。

  「我沒有願望。」靜緣師太冷漠地道。

  安若芳看著她許久,然後轉頭再看看自己的燈,怎麼會的,誰都該會有願望吧?

  這時候靜緣忽然道:「拿上妳的燈,快回小院去。」

  靜緣的語氣極嚴肅,安若芳一驚,趕緊聽話拿上燈飛奔跑回側院,關上了門,把燈吹滅了,趴在門後看。

  什麼都看不到,也未聽到什麼。但安若芳知道,肯定有什麼事發生了。

  靜緣把水盆的水倒掉,將盆子放回牆邊,然後打開了後院門,站在門口。

  一個男人正往菜園子走來。月光下,他輕鬆地邁著步子,看到那翹起的石板,微微抬高了腳邁了過去。他未理站在門邊的靜緣,走到棗樹下,拿起那紅色的燈籠仔細看了看。將燈籠放好了,這才轉過身來,打量了一番靜緣,對她微微一笑。

  靜緣沒有笑。她也打量了一番這個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中等個頭,圓臉。她不認識。

  「師太。」那人先打招呼。

  「你是誰?」

  「我姓解。」

  靜緣師太面無表情,沒接話。

  那人繼續道:「師太喜歡鈴鐺嗎?」

  「不喜歡。」

  那人笑起來:「師太與他說的果然是一樣的。師太覺得幾個鈴鐺才夠響呢?」

  「兩個。」靜緣師太看著這人,翹起的石板,樹下的燈籠,這人第一次來,卻對這些毫不陌生。

  「想問師太一個問題。」二號解先生道。

  「我只管殺人,不管回答問題。」

  解先生又笑了:「我知道,但這問題很重要。」他頓了頓,盯著靜緣師太看,「我有個同姓兄弟,數日前本該與我見面的。可他一直未來。」

  靜緣師太面無表情。

  解先生看了看師太,這才繼續道:「師太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他說了什麼沒有?」

  「十二月二十在燈籠裡留了字條,讓我第二日去東城門殺一個人。」

  「那是留消息,見著面了嗎?」

  「沒有。」

  「那最後一次見著面是什麼時候?」

  「十二月十六,他來讓我提前留意要殺的人,做些準備,等他通知。」

  解先生點點頭,因為目標是紫雲樓裡的人,又很重要,所以需要先觀察留意。這個他知道。最後那個目標被成功殺死,未留下任何破綻,他也知道。「師太最後一次見他時,他可有說什麼?」

  「不止一個問題了。」靜緣師太道。

  解先生反應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靜緣師太是在抱怨。他笑了笑,道:「好吧,這真是最後一個問題。他失蹤了,師太可有他下落的線索?」

  「沒有。」

  靜緣師太很乾脆地答。

  月光映在她的臉上,她的表情平靜無波。解先生看她許久,終是告辭。

  這個晚上,四夏江上,江面波光閃爍,似星光一般美麗。

  江面上時不時飄過一盞盞福燈。在微微波光中又映著溫暖燭光,更添幾分祥寧。

  高高的防務堤臺上,值守的衛兵看著那些福燈不禁微笑,大蕭人都知道,那福燈裡都有著美好的心願。

  這時候,忽聽到「咚」的一聲鼓響,有數人大叫著:「快看!」

  箭兵射出火頭箭簇,映亮了夜空。

  許多衛兵都看到了,一艘船從對岸南秦那頭划了過來,眼看著就要過中線。

  「咚,咚,咚」警示的鼓聲響徹江邊,衛兵們齊聲大喝,擺開了戒備的架式,弓箭手齊刷刷地排到了堤台邊上,拉開了弓弦準備著。

  但那船隻划到那兒便停了。然後沒一會,船上丟下了一只大木桶。木桶上插了兩面大黑旗,一面黑旗上寫了個白色的「死」字,一面黑旗上寫著「龍親啟」三字。

  木桶順著江流往下游慢慢漂,而那船已迅速划走,往南秦那頭方向後撤了。

  白晃晃的「死」字很是刺目,尤其在它身邊還伴著些帶著祝願的美麗福燈。

  大蕭這邊盯緊江面,確認再無任何異樣,幾個兵士奉命乘上小舟,將那個詭異的大木桶撈了回來。

  暗夜中,一個驛兵正騎著快馬飛快地由茂郡奔向平南郡,他帶著一個讓人不安的壞消息。

  太守姚昆接到茂郡急報時,已是大年初二。

  他看完內容驚得目瞪口呆,趕忙讓人速去城外總兵營請龍將軍返城!

  驛差差點跑斷了馬腿,奔了個來回,喘著氣回來報,龍大將軍初一那日接到緊急軍報,去了四夏江軍營,未在總兵營。

  姚昆心一沉,緊急軍報?!就這般巧,全趕在一塊兒了?!

  四夏江軍營帳中,龍大盯著桌上那個木桶。木桶裡頭赫然擺著三個人頭──一男一女一孩子。

  左將軍朱崇海正在一旁,將收到木桶的經過細細報了。那兩面旗子也擺在桌上,扎眼刺心。

  「也不知這三人是何身份。」朱崇海道,「但南秦挑釁宣戰的意圖相當明顯了。把桶子拋入江後,他們在對岸用火頭箭射燒江中的福燈。」

  福燈在大蕭代表著什麼,南秦不會不知道。燒掉大蕭人的新年祝願,又在大過年的送來一家三口人頭,這滅門之舉,委實狠毒。

  龍大靜默地看著那三個人頭,好半晌沉聲道:「是我們在潛伏在南秦的探子。」

  朱崇海吃驚。

  龍大沒多說話,他最後看了一眼苗康的頭顱,伸手把木桶的蓋子蓋上了。

  二十年前南秦曾與大蕭開戰,那時候龍大的祖父龍軼掛帥應戰。他親自挑選了三名少年潛入敵境刺探情報,只一人活了下來。那個探子,就是苗康。

  苗康當年領命入南秦時才十五。年少英雄,為大蕭探回不少情報。後兩國和談,龍軼命苗康在南秦潛伏了下來,探知南秦狀況及真正意圖。此後苗康便一直在南秦待了下去,為大蕭提供南秦的情報。是大蕭在南秦紮根最深,最有用的探子。

  龍大只見過苗康四次。第一次是跟著父親一起見的。那時龍大年紀小,但還記得苗康聽得祖父龍軼戰死的消息時淚如泉湧的悲痛表情。當時父親龍勝與苗康道,他的身份鮮有人知道,但他的功勞,龍軼記得,他龍勝記得,龍家軍上下都記得,皇上也是知曉的,若他想回來,他可安排。

  苗康反問,你們有比我潛在南秦更合適更可靠的人選嗎?

  自然沒有。

  苗康再反問,你們知道南秦野心仍在,皇權爭奪不斷,日後會有隱患嗎?

  自然沒人比苗康更知道。

  於是苗康道:「龍將軍信我用我,我定不能辜負龍將軍所托。他是生是死,軍令尤在。我生是大蕭人,死是大蕭鬼。若魂有歸處,必隨龍家軍征戰南北。」

  龍大閉了閉眼,想起去年最後一次見到苗康,他說南秦皇室似有動作,大蕭務必小心警惕時,也說了同樣的話。

  若魂有歸處……

  他跟隨了三代龍家大將。

  這次與南秦邊境對峙,龍大派到南秦的探子,有不少也全靠苗康接應照顧,許多情報,也是靠苗康探聽傳遞。而當年龍勝聽得苗康願繼續潛伏,便也說過:「龍家軍也定不會負你。」所以苗康的名字無人知曉,從不記錄在冊。在大蕭國內,知道在南秦有這麼一個埋藏至深的秘探,知道要如何聯絡的,絕對不會超過五人。

  現在,苗康及他的妻小的頭顱擺在了龍大的面前。

  南秦知道了苗康的身份。

  依頭顱的狀況看,他剛被殺就被送了過來。

  所以南秦是選在了除夕夜,選在與大蕭一江之隔的地方,在福燈漂流,燭光滿江之時,殺了苗康一家。

  「這是宣戰啊,將軍。」朱崇海道。現在全軍已然應戰狀態,只要龍大一聲令下,軍船便可向南秦攻過去。

  龍大沉默了一會,道:「若南秦攻來,便將他們打回去。」

  「將軍。」朱崇海皺眉,只防守嗎?南秦已然欺到他們頭上了,這如何忍。

  「守好邊防。我要回一趟中蘭城。」龍大道。於他看來,重要的不是南秦竟然敢如此挑釁,而是苗康是怎麼暴露的?苗康之死,意味著他們在南秦的偵察佈局已經被瓦解。

  「將軍。」朱崇海仍不服氣,「我們不是也抓住了他們在中蘭城的探子,就算不打,也該回敬他們幾顆人頭。」

  「那些是大蕭人。」龍大淡淡地道,然後不再多談,轉身走了。

  朱崇海愣了愣,反應過來,恨得咬牙。細作之戰上,他們大蕭輸了。真是不解氣,真想痛快打一場。

  龍大於年初四那日回到中蘭城。

  狼煙未起,表示前線並無開戰。

  一回到紫雲樓龍大便召謝剛來見。謝剛聽得事由目瞪口呆。「我未與任何人提過書僮此人。派去的探子只知書僮留下的安全住處,到了那兒再找屋裡留下的聯絡暗號。每一個人拿到的皆不相同。書僮非常謹慎。」

  事實上,謝剛自己都不知道書僮究竟是什麼身份,只知是龍家軍當年安排在南秦的探子。他見過書僮一次,是個三四十模樣的男子,他在南秦潛伏已久,對南秦各項事務了若指掌。

  謝剛從書僮的談吐和情報內容猜測過書僮該是混入了南秦官場,但他究竟是做什麼的,謝剛並不知道。他派到南秦的探子,也並不知道書僮究竟是誰,安全住處留有食物、錢銀和情報線索,有緊急聯絡方式,但是書僮並不直接與這些探子見面。

  書僮居然暴露了。謝剛的心沉入谷底。

  那他派在南秦的兩個探子恐怕凶多吉少。難怪最近都未收到情報,原來竟是出了如此大事。

  「不可能是紫雲樓這頭洩露的消息。我未與任何人提過書僮。」謝剛再一次強調。

  「可還有什麼別的事?」龍大問。

  謝剛搖頭,中蘭城裡風平浪靜,未有任何細作的動靜。要說有事,只除了這一件。「初二那日,太守大人派人來請,說是有急事需將軍過去相議。將軍不在,我過去相問,太守道必須等將軍回來。」

  龍大點頭,轉身便走。

  他動作粗魯地扯開謝剛的屋門,謝剛跟了出去。剛跟出門就被龍大攔了。龍大轉回頭來厲聲喝道:「你不用跟著,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待我從太守那兒回來再處置你。」

  探子任務出了差錯,謝剛自然責無旁貸,他單膝跪下,沉聲道:「屬下知罪。」

  不遠處的衛兵見此情景,驚得張大了嘴,這是出了什麼事了?

  龍大回轉自己屋裡,翻了翻自己走後桌上新攢下的卷宗,並無什麼特別緊急之事。於是他召了隊衛兵,準備啟程去太守府。

  安若晨偷偷摸摸地站在一個牆邊等著。她聽到了將軍回來又要出門的消息,趕緊飛奔過來,將軍這麼匆忙,必有緊急事務,不能耽誤將軍辦正事,當然也不耽誤她看看他呀。這一別數日,真的很是想念。

  龍大走著走著,看到路邊一人兒半掩牆後,娉婷而立。

  龍大腳步不停,逕自斜拐了個彎就朝著那方向走過去了。身後那隊衛兵沒反應過來,跟著將軍也斜拐。將軍要帶著他們撞牆他們也是會毫不猶豫往上撞的。

  安若晨看著一整隊人呼啦啦很有氣勢地沖著她過來了,驚得差點轉身就跑。

  不就是想多看你幾眼嗎,將軍你這樣嚇人合適嗎?

  龍大看到安若晨的表情才想起身後還有一串尾巴。他舉起右手擺了個手勢,身後的衛兵隊伍停了下來。

  然後安若晨更受驚了。因為龍大就這麼當著那隊衛兵的面,走過來將她抱進了懷裡。

  這時候想跑也來不及了。安若晨心裡一聲嘆息,將軍啊,你還不如不讓他們停下呢。現在這情形跟特意領他們過來看似的。

  「我去太守府。」龍大在安若晨耳邊道。

  聽到他的聲音,安若晨什麼埋怨都沒了。將軍似乎有些疲累。反正她埋頭在龍大懷裡,也看不到衛兵們的表情,所以偷偷回抱一下應該是可以的。

  安若晨伸臂抱住了龍大的腰,感覺到龍大摸了摸她的腦袋。

  安若晨的心咚咚咚地跳,忍不住傻笑起來。

  龍大鬆開了她,她趕緊飛速也鬆開龍大,然後轉身就跑,眼角都不敢瞄衛兵隊一眼,跑得跟逃命似的,那速度也能稱得上如風。

  沒看到沒看到,他們沒看到。安若晨跑出好一段距離,看了看四下無人,這才捂了臉。傻乎乎偷笑著深呼吸幾口氣,想把臉上的熱度降下去,忽想起龍大說過的話。

  「我有不好的預感,所以總得抓緊時間與妳多親近些。」

  龍大的預感成真。

  太守姚昆那頭的消息非常糟。

  之前那個說在茂郡做客,過完年就赴京城覲見大蕭皇帝的東淩使節團在除夕的前一日遇襲。七死九傷。七死名單中,就有那兩名南秦使節。襲擊他們的殺手約摸十人左右,蒙面黑衣,說話是大蕭口音。兩人被殺,其餘逃走。

  東淩使團震驚震怒,已於第二日抬著屍體退回東淩。史平清當日追查兇手,並無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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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32 PM

☆、第81章

  姚昆一臉凝重,嚴肅道:「此事非同小可。將軍不在,我已派人趕赴茂郡通城,詳細瞭解事情原委後續,並已寫了奏摺遞上京城。也下令全郡不可鬆懈,嚴防細作作亂。」

  龍大不語。

  姚昆皺了眉,問道:「將軍,前線是否有異常動靜?」

  龍大點頭:「確是。我們於南秦的探子被殺了。南秦將他一家三口人頭隨江送予我看。」

  姚昆大吃一驚:「也是這兩日的事?」

  「除夕夜。」

  姚昆猛地站了起來,不安地來回走,道:「襲擊東淩使團殺害兩國使節的兇手,也不知是何人。但這事趕得太巧。我們於南秦裡的探子被抓了,於是南秦派來覲見我大蕭皇帝的使節被殺了。他們完全可以說是我們在報復。若是開戰,他們師出有名。我們不但派了細作,還殺了他們的使節……」

  姚昆揮著手,忽地停下:「師出有名?!對,這是不是南秦的陰謀,他們勾結了東淩,犧牲幾個使節,然後取得出戰的藉口。且東淩使節團遇襲,東淩也死傷不少人,南秦可趁機與東淩聯手。」

  龍大思索著,沒說話。

  姚昆越琢磨越生氣:「他們抓到了我們在南秦的細作,而我們只抓到了我們大蕭自己被南秦收買的奸細。這說出去,也是比不得。他們空口白牙,完全可以說是我們捏造案情,污蔑於他。而南秦與東淩使節卻是實實在在死在了我大蕭境內。那史平清也不知是幹什麼吃的,既是要接待使節,倒是把安全守衛做好,如今出了差錯,只得任人拿捏。啊,會不會其實是東淩的陰謀,若是我們兩國交戰,他東淩便能坐取漁人之利。畢竟南秦於我們這處求來訪覲見被拒,於是被東淩鑽了空子。若是當初我們准了那南秦使節的要求,說不定……」

  「姚大人。」龍大打斷了姚昆的自言自語。

  姚昆停下來,看向龍大。

  龍大神情平靜,顯得從容鎮定。姚昆舒了一口氣,也冷靜了些,他坐下來,等著龍大繼續說。

  「大人,使節被殺一事,是南秦或東淩亦或其他哪方我不敢定論,但有一事是肯定的──我們於南秦安置的偵察已被對方擊潰。我們抓到細作,與對方交涉,而對方抓到細作,話不多說,先殺了給我們看。若說南秦於此事裡無辜那是斷不可能。」

  姚昆忙道:「所以其實還是南秦?他們想戰,想逼我們大蕭讓步,討得好處,但又懼自己戰力不足,於是拉上了東淩。東淩是個牆頭草,南秦便殺了使節下狠手,好讓東淩下定決心?」

  龍大並未附和這推測,他道:「大人,無論如何,有一隻手在把我們往戰場上推。這仗怕是無法避免。大人做好準備吧。」

  姚昆長嘆一聲,好半晌,才道:「二十年前,我便在這裡,看著兩國交戰,兵戈搶攘,百姓受苦,足足三年戰事才平息。」他看向龍大:「龍將軍……」

  龍大道:「枕戈坐甲,是為安寧。浴血斷頭,在所不辭。」

  姚昆看著龍大,許久立起,施了一禮。

  姚昆與龍大很快商議好諸事安排,姚昆召來各官員囑咐下令,龍大回紫雲樓。

  進得紫雲樓,去了衙堂,召謝剛。

  紫雲樓亦府亦衙,龍大有事常在自己院裡或是書房處理,鮮少開衙堂。用軍衙處置事務,這事態顯然極嚴重。

  很快,這事傳遍紫雲樓。所有人都驚慮。

  謝剛很快到了,其他於樓中的軍中重職官將也趕了過來。

  龍大端坐堂上,將這幾日發生的事簡單說了。眾人聞訊皆大驚。龍大盯著謝剛,道:「謝剛,你四品校尉,官階比這堂上眾人都高,責任也該最大。你掌管探兵偵隊,前鋒偵察,可是中蘭城內的細作頭目逃脫,軍中出現奸細,軍情一直洩露,如今就連潛伏於南秦的偵查佈局都一敗塗地,你自己說,你還有何臉面享朝廷俸祿,有何資格掌軍中要職!!!」

  龍大說到怒處,一拍堂案,眾人皆垂目正色,屏聲靜氣。

  謝剛抿緊雙唇,一臉慚愧,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將軍,屬下知罪。屬下願將功補過,求將軍再給我一次機會。」

  「再給你機會。我怕是再給南秦機會!」龍大怒喝,「現在他們就差跑到我軍帳前撒尿恥笑了!」

  謝剛伏地叩首:「將軍,我必會查出消息洩露的真相,抓出南秦的把柄,探出他們的要害……」

  「不必了。」龍大喝阻他的話,說道:「讓你再辦此事,我如何放心。於南秦潛伏的探子,何等隱秘,費了多大心力,你連這些都守不住,我們未戰先敗,顏面盡失,軍威何在?你罪當問斬!」

  「將軍!」眾人大驚失色,齊齊喊道。謝剛一聲不吭,伏首不動。

  龍大瞪著他,喘了口氣,道:「念你從前有功,先只罰你二十軍杖。如今正是開戰危急之時,我沒時間細細處置你。你給我滾到滄南兵庫待命,待與南秦戰事完結,我再上稟皇上,發落於你。」

  「將軍三思啊。」眾人又齊聲喊。二十軍杖就算了,滄南兵庫待命?那兵庫是在陲遠荒涼之地,處罰罪犯收容流民,讓他們耕種囤糧打鐵製兵器,若是戰時兵力不足便由他們補上的那麼一個地方。將謝剛發配到那兒,名義上沒什麼,但實際就是直接判了他削職流放重罪了。

  周群周長史道:「將軍。謝大人從前功勳斐然,且一向忠心耿耿,縱有不是,也是低估了南秦謀略,被鑽了空子。將軍,如今正是要用人的時候,如此重罰謝大人,軍中如被砍一指,損失太大。不如讓謝大人戴罪立功,待戰後再論過評罪,細細判罰。」

  李長史去世後,周長史頂了他的職務,在紫雲樓裡處置各軍務文書案錄等事。他是謝剛親自挑選出來的。在李長史出了那樣的事後,周長史感激謝剛對他信任,他自己也兢兢業業,努力勤奮,生怕出半點差錯。如今謝剛被罰,他替謝剛不平。

  「如此大的差錯,若無重罰,將官們威嚴何在,兵士心中如何想?軍威不存,軍心渙散,尤如四肢皆廢,豈是被砍一指能比?」

  龍大這話一出,大家皆不能語。這道理清清楚楚,無法反駁。重罰威懾,確是在軍中極有效的手段。

  謝剛一聲不吭,抬起頭來,眼眶已紅。

  「拖下去。」龍大看著謝剛,一臉沉痛不捨。這三個字說得沉聲沙啞,好半晌無人動。

  龍大猛地站了起來怒喝:「拖下去!」他一拍堂案,桌子四腳應聲斷裂,案桌劈哩啪啦摔了一地。幾個衛兵嚇得趕緊上前拖起謝剛。謝剛站了起來,甩開他們的手,一言不發轉身出去了。

  堂上靜寂無聲。好半晌龍大踢開壞掉的案桌走下來,站予眾人面前開始佈置軍務。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分好工派好事,眾人各自領命,這才散了。

  龍大離開衙堂後回了屋子,囑咐衛兵自己需靜思,誰也不見。

  當天謝剛在眾將的庇護下,受了潦草輕盈的二十記軍杖後,帶好行囊,騎上駿馬,準備被幾個兵士「押送」到滄南兵庫。蔣松送他,讓他忍耐,說待過得一段,龍大氣消了,他們找機會勸龍大讓謝剛回來。在回京前弄幾個功勞,這些事就過去了。

  謝剛一直神情陰鬱,也不怎麼說話,悶悶應了聲。

  安若晨也趕到,準備了好些吃的讓謝剛帶著。她比任何人都要震驚。謝剛予她而言,是恩師一般的人物,且這軍中處罰果斷嚴酷,可比她從前見識過的都來得殘酷意外。

  「謝大人。」安若晨完全不知該說什麼好。

  謝剛從她手裡接過包袱,輕聲說了一句:「莫鬆懈。事情剛剛開始。南秦暫時占了上風而已。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中蘭城裡的細作形勢,妳不可鬆懈。」

  安若晨愣了一愣,看著謝剛的眼睛。謝剛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若無其事轉身走了。

  這一晚龍大將軍不見任何人。安若晨聽說將軍心情不好,也聽說也許這樣是防別人為謝剛求情。安若晨不打擾龍大,只將精心準備的食物交予了衛兵。她自己在紫雲樓裡走著,消化著這一日收到的這許多紛雜沉重的消息。

  他們大蕭的細作之戰敗了。

  安若晨抬頭看看月亮。想著謝剛對她說的:莫鬆懈。

  肯定是要打仗了。他們都說這事情板上釘釘,只是看再等多久而已。

  安若晨看著滿天星光,想起龍大對她說:一旦開戰,就算取勝,也是血與生命的代價。

  「為什麼要抓細作?」龍大那時問她。

  安若晨眨眨眼睛,挺直背脊,沿著龍大領她走過的路,回屋去了。

  第二天一早,安若晨聽說龍將軍天未亮便出發去城外總兵營了。安若晨沒在意,並不介意龍大臨走都不與她招呼。她自己也有許多正事要做。她處理了些樓裡的瑣事,趁清點今日廚房的菜貨時,悄聲與陸大娘約了到招福酒樓見面。如今齊征在酒樓做事,陸大娘常在那兒進出,約在那兒不會惹人耳目。

  在去招福酒樓之前,安若晨去了一趟太守府找方元。

  原本是計畫過完年與將軍告個假到外郡幫妹妹相看親事,如今出了這事,安若晨自然走不得。但之前拜託了方元,她怎麼也得與人交代一聲。

  方元也早已聽說了狀況,安若晨一提他便明白。他想了想,客氣地問安若晨:「敢問姑娘,這事有多重要?」

  安若晨也想了想,該如何說呢,若說重要,也是極重要,若說不重要,還真是也可以擺在其它所有事後頭。她苦笑了下,搖搖頭:「這個還真是不好說了。」

  方元也不介意這模棱兩可的答案,他道:「既是如此,那我為姑娘想著這事,姑娘忙更緊要的事去吧。若有消息,我再與姑娘說。」

  安若晨趕忙謝過了。

  出得太守府,安若晨往招福酒樓去,一路走一路琢磨事。路上人多,她走得慢,但卻是有人著急忙慌走路的,安若晨也沒留意是怎麼回事,忽地被撞了一下,她差點摔到了地上,穩住身形後一愣,發現手裡多了張字條。

  打開一看,安若晨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安若芳活著。」

  五個字,如晴天響雷,在安若晨頭頂炸開。

  安若晨猛地回身看,滿街行路人,或蹦跳或慢行或吵鬧,卻看不出誰人是撞她的那一位。

  安若晨瞪大了眼睛,瞪著街上每個人的面孔,盯著路上每個人的背影。

  沒有人理會她,沒有人有異常,沒有人表現出心虛。

  不知道是誰。完全看不出來。

  但是有件事安若晨卻是知道的,她看出來了──這五個字的筆跡,與將軍給她看過的「中蘭城中有細作」的字跡是一樣的。有些娟秀,一筆一劃卻是很有力道。

  安若晨心跳得極快,那字條緊緊捏在手裡,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就這麼呆呆站在街中,瞪著路上的每個人。

  不一會田慶出現在她身邊,他發現了不對勁。「姑娘,出了何事?」

  安若晨下意識將字條揉進掌心,問他:「你可看到方才有人撞我?」

  「未曾。」田慶皺起眉頭,街上人多,他的視線偶爾會被路人擋著。「有人撞妳?可有受傷?」

  安若晨微微搖頭,她的眼睛仍盯著街上,眼珠快速轉著,掃視著街上的每一人。

  「發生了何事?」安若晨的反常讓田慶也緊張起來,盧正這時候從另一邊跑了過來。

  安若晨道:「方才有人撞我,似乎說了一句我四妹活著的話,聽不真切,你們幫我看看,也許是解先生。」

  「瘦高個,二三十左右,五官端正,斯文有禮模樣?」田慶快速念叨了一遍通緝貼榜上的相貌描述。盧正與他互視一眼,兩人迅速分兩個方向奔開搜索找人。
  安若晨往牆邊靠,儘量找一個僻靜不招人注意的角落站著。

  好了,現在她的護衛都走開了。既是留了字條,該是後頭還有話要說吧,她身邊沒人了。來吧來吧,來找她吧。

  安若晨甚至故意把後背留了出來,給對手接近她製造條件。

  她將手放入袖中,把字條藏了起來。她慢慢恢復了冷靜。

  「細作為什麼不殺我?」她當初問過龍大。她心裡有答案。因為她有價值。

  將軍愛上了她,他當著衛兵的面擁抱了她。

  然後這字條就來了。

  前線就要開戰了。

  然後這字條就來了。

  安若晨越來越冷靜。她期待著,無論是誰,無論要對她說什麼做什麼,出手吧。

  是要用四妹的生死來要脅她做些事嗎?來吧,來要脅她。

  安若晨等待著。

  細作之戰我們輸了──每個人都這麼說。

  別鬆懈──謝剛這麼說。

  安若晨低下頭,把從前方接近她的機會也留了出來。她不鬆懈。有狀況就有轉機。總比什麼都沒發生的強。她記得謝剛的教導,就算找到妳認為無用的東西,也比妳什麼都沒找到強。

  安若晨心跳得快,但她很冷靜。

  然而許久之後,她失望了。

  田慶與盧正回來了,而那個神秘人卻沒有出現。田慶與盧正當然也沒發現什麼線索。安若晨沒說什麼,只道她想去招福酒樓坐坐。

  招福酒樓雅間,安若晨自己一個人坐著。她進大門時是齊征招呼她,齊征眨了好一會眼睛,安若晨明白他的意思,陸大娘已經到了。她只需要找個雅間,等沒人注意時陸大娘進來。

  不一會,陸大娘快速閃了進來,重又掩上門。她與安若晨對視一眼,安若晨直截了當地道:「前線快打仗了。過兩日恐怕坊間會傳些消息。」她簡略地將事情說了說。

  陸大娘問:「需要我做什麼?」

  「我四妹可能還活著,也許我是細作的下一個目標。」

  陸大娘吃了一驚。

  安若晨還在回憶著街上的那些人與背影,在腦子裡過濾著──轎夫,樵夫,貨郎,尼姑,書生,小姐,婆子,孩童……

  字體端正,是個習字人。撞她時輕巧,身上並未帶著貨品。孩子會吵鬧,也不會帶著孩子。女子寫字求秀美,也不會是那幾位相伴閒逛的小姐。用同伴來掩飾雖是個方法,但她們穿得太鮮豔了。

  對,衣裳太鮮豔了。安若晨的手指在桌上輕輕無聲的劃敲,思索著。被撞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什麼?

  陸大娘靜立一旁,未打擾她。

  這時安若晨抬頭道:「大娘,妳可知中蘭城內城外鄰縣等等,都有哪些尼姑庵堂?」

  「姑娘想換換平安符了嗎?」她指的是她們用來聯絡的那些。

  安若晨搖頭:「我想去走走,找找線索。」她看到了灰樸樸的顏色,不是出家人的衣裳,便是轎夫的布衣。轎夫當時在抬轎,其他穿灰衣的路人她沒法找,但是尼姑卻是可以的。除非是假姑子。

  陸大娘將她知道的廟庵都說了,安若晨記在心裡。

  「只這些了,其他的我再去打聽。」

  安若晨謝過,又道:「閔公子定是出逃了。南秦既是敢發難,那城內組織定還在。也許有人接替了他。也許是最近新來的外城人,也許是如劉則這般原本就潛伏的,但最近舉動會與往常不一般。他對城裡的事比對前線的事更好奇,其貎不揚,穩重有禮,不與人衝突,不生事,不招惹官府。只結交不惹人注意的朋友。」換言之,就是另一個閔公子,不一樣的相貌,一樣的作派。

  陸大娘點頭。表示會讓人留意。

  「如若我是目標,他一定會想辦法接近我。我會常出來走動,給他機會。大娘讓姑娘們也盯緊我,盯緊接近我的人。」

  §     §     §

  招福酒樓大門處,一個男子抬頭看了看酒樓招牌,又看了看對面街,然後轉頭進了酒樓。

  齊征上前招呼,「客倌裡邊請。」

  那男子微笑點頭,朝著安若晨所在的雅室方向去了。

  他中等個頭,細長眼,圓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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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齊征見這人走那邊,忙道:「客倌要不要坐那頭?臨窗看得到街景呢。」

  那人微笑道:「我喜靜,想坐雅間。壽如松可還空著?」

  「那有客人了。」那間正是安若晨坐的。

  「無妨,那就福如海吧。」

  說話間已經到了福如海。門開著,裡面並無人,齊征也不好攔他。那客人走了進去,坐下了。點了兩個菜一壺酒。齊征退出來時要給他把門帶上,那人卻說:「不必關了,透著氣舒服些。」

  齊征只得把門開開,大聲應:「好的,客倌,那門給你開著。」

  齊征去了廚房報菜單,看到田慶靠在廚房門那喝酒。他嘻嘻笑:「田大哥,你又偷酒喝。」

  「光明正大地喝。」田慶伸手揉一把這孩子的腦袋,問他:「安姑娘幹嘛呢?」

  「不曉得。」齊征聳聳肩,「自己在雅間吃茶用點心吧,也沒叫菜。田大哥要吃什麼,我去廚房給你拿。」

  田慶搖搖頭,從懷裡掏出把匕首出來,遞給他:「給你。防身用。」

  齊征愣了愣,接過了。這是把舊匕首,刀柄上還刻著個田字。

  「我初學武藝時用的。現在不用匕首了,也沒什麼稱手的兵器好給你。你先學著用這個。婁志雖被捕了,但他勢力大,保不齊萬一有些尋仇找事的。日後若是打仗了,這城裡也會亂。你孤身一人,好好照顧自己。」

  齊征有些感動,田慶自知道他為了要給楊老爹申冤報仇留在賭坊潛伏打探後,又問了他的身世,之後就一直挺照顧他的。田慶說,他自己也是孤兒,後來入伍從軍日子才算踏實了。他覺得與齊征投緣,沒事會過來看看他,當然也會順路弄些酒喝。

  「謝謝田大哥。」齊征再看看匕首,很高興。

  田慶笑了笑:「待有空了,教你兩招。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

  「好。」齊征一口答應了。聽得廚房招呼上菜,齊征忙把匕首揣懷裡,一溜煙跑去幹活去了。

  「福如海」雅間的門一直打開,那男子面對著門口坐著,他慢條斯理地喝著茶等菜。第一道菜還沒上來,「壽如松」的門就打開了。安若晨從那裡出來,與那男子正打了個照面。安若晨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男子盯著那雅間看,裡面沒有別人。

  不一會,齊征來上菜,一邊給他倒酒一邊問他:「客倌看著面生啊,從哪裡來?」

  那男子笑道:「我也覺得你面生,新來的跑堂吧?這酒樓生意不如從前了。」

  齊征嘻嘻笑:「換了東家了,菜也是一樣好的。客倌一嚐便知道了。」

  「好。若有什麼再叫你。」

  齊征退出去了。忙乎了一會後跑到廚房後街,陸大娘在那兒。

  「大娘,我問了,別的跑堂也覺得他面生,沒見過。但我與那人搭話,聽他的口氣,似乎是熟客。他進店時,對雅間名字方位也挺熟的。口音倒是沒有中蘭口音。」

  「好。」陸大娘道:「莫告訴別人。也別問他太多,省得他生疑。下回若是再見到他,再搭搭話。問到什麼便告訴我。」

  解先生這頓飯吃了挺久,他走出招福酒樓時特意留心了一下周圍,心裡暗忖看來這裡還是少來為好。安若晨比他想得還要警惕。並沒有看到她與誰接頭,但只是來這裡吃吃飯?解先生有些不信。

  日子一晃近半個月過去。城裡多了許多傳言。許多人都說南秦要與大蕭打仗了。有說已經有人目睹,四夏江上兩軍已派出戰船交鋒,又有人說,石靈崖前佈了許多拒馬槍,已擺好了開戰的架式。

  安若晨每日出門,到處走各處逛,酒樓茶肆各類鋪子,哪裡熱鬧去哪裡,可是與許多人擦肩而過,與不少人坐於一堂,她甚至時常撇開了盧正和田慶,但再沒有一個人接近她與她交涉四妹之事。

  她還去了尼姑庵廟,以新年祈福的由頭拜完一家又一家,藉故與尼姑搭訕問話,求籤解惑,尋看墨寶,但還沒有找到寫出那個筆跡的人。

  安若晨有些沮喪,也許她沒蒙中,根本不是尼姑。如果是這樣,那又如大海撈針,難有結果。她真是不甘心。事情就這般膠著住了?為什麼細作們沒了動靜,寫字條的人似乎真的就只是告訴她一個消息,再沒有下一步。這不對。安若晨告誡自己要耐心。可想到當初龍大收到字條後也是再無寫字之人的音訊,安若晨又疑慮。

  而且不止細作沒動靜。前線也沒什麼動靜。安若晨日日關切,聽說前線並未開戰。姚昆那邊的消息是,東淩國那頭要求大蕭交出兇手。茂郡太守史嚴清交不出來。這案子至今沒什麼進展。兩邊也在拉扯中。東淩在等南秦的意思,而史嚴清在等皇上的指令。

  安若晨很想就最近這些事與龍大商量商量,那張字條她小心收藏,想當面交給龍大。謝剛不在了,接替謝剛職務的古文達副尉原是謝剛的屬下,安若晨不是太信任他。倒不是說他這人可疑,只是交談之中,古副尉流露出對事態的沒把握,對案情的焦慮,讓安若晨完全沒有與他商議的信心。

  安若晨打算等龍大回來,但快半個月了,龍大一次都沒回來,連封給她的信都沒有。倒是周長史那邊每日把城中公函交予驛兵,給龍大捎過去。後來安若晨忍不住,也給龍大捎了封信,龍大沒有回。這讓安若晨有些生疑。她去問了周長史,周長史道前線尚未開戰,鋒煙未起,公函往來也是正常。只是時局緊張,也許將軍於總兵營坐鎮更放心。

  合情合理,安若晨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將軍雖與她表白情意,但他們倆似乎並未換過終生之諾,未到山盟海誓那一步,又恰逢戰時,用龍大的話說,並非合適的時機,她若是嘰嘰歪歪,豈不成了討人煩的怨婦。

  安若晨欲再等等看看情勢,卻等來了安若希。

  說到安若希,這段時日她過得並不順心。過年時親戚友人往來走動,對她都不那般熱絡了。反而是從前並不招眼的三妹安若蘭得大家誇獎,拿的禮都比她的多比她的好。

  這讓安若希非常不舒服。想到從前,她在安家女兒裡可是最受寵的。如今呢,丟了顏面,壞了名聲,反被三妹壓了一頭。這還不算什麼,她能忍。但一回她走過花園,聽得三妹與兩位大戶小姐友人閒聊扯是非,竟似編排她的壞話了。她聽得什麼大姐的奶娘,又說什麼二姐餵她吃了什麼後她便去了。安若希頓時火冒三丈,她心裡本就積了怨,且那事她也與三妹解釋過了,可如今她竟敢用這個與別人碎嘴。

  安若希幾步便衝上前,揚手一個耳光,喝罵道:「妳個賤人竟敢扯謊誣陷於我。」

  安若蘭被打得尖叫,那兩位友人驚得目瞪口呆。安若希尤不解恨,上前又要打。安若蘭抱頭便跑,哭喊姐姐殺人了,有本事妳將我也殺了云云。安若希氣暈了頭,直追過去。姐妹兩個衝撞了安之甫與商賈大戶友人的宴。

  事後,姐妹兩個都被罰了。安若希是因為打罵妹妹,安若蘭是因為碎嘴往外說家中嚴禁談論的家事。但安若希不服氣,重點是碎嘴嗎?重點是污蔑了她!把她說成了殺人犯,說成了惡毒心腸!安若希頂嘴了,當著安之甫的面又要去打安若蘭。結果被安之甫幾巴掌打了,要不是譚氏給護著,安之甫都要叫人拿家法去。

  這是一樁事,但另一樁事讓安若希更憤怒害怕。

  那是錢裴。

  那日錢裴又來安家做客。安若希躲著他走。可家宴還是要赴的。家宴上錢裴沒再老調重談什麼二姑娘的婚事什麼大姑娘如何,只是與安之甫吃喝談笑。安之甫趁機打聽了前線戰情,錢裴道無事莫慌,他找太守問了,沒開戰。大家照舊玩樂吃喝便好,打也打不到中蘭城來。

  安之甫放了心,安若希也鬆了口氣。隨便你們聊什麼,只要不再扯上她便好。她吃了一會宴便告退回房,安之甫最近看她不順心,也想打發她走。安若希領著ㄚ鬟回院子,半路時想著宴上沒吃上什麼,便讓ㄚ鬟去廚房拿點點心。結果她獨自一人沒走多遠,卻被人從背後捂著嘴拖到牆根暗處。

  安若希哪曾想過在自己家裡會遭此一劫,嚇得魂飛魄散。待一定神,卻見一人走到面前──錢裴。

  錢裴微笑著道:「許久不見,二姑娘越發貌美了。」

  安若希驚得瞪大眼,冷汗涔涔。

  錢裴似乎很享受她驚恐的模樣,微笑著看了她好一會,這才道:「這般與妳說話是想讓妳知道,若我想對付妳時,可不是只會透過妳爹爹對妳罵幾句打幾下,我是會直接動手的。」

  安若希打著顫,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妳若明白了,就點點頭。」

  安若希顧不得背後還有人鉗制著她,慌忙點頭。

  錢裴揮了揮手,抓著安若希的那人將安若希放開了。安若希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卻見錢裴臉上一狠,竟一把掐住了她的頸脖,將她按在了牆上。

  安若希大驚失色,叫也叫不出,氣也喘不上,本能的掙扎,錢裴手上一用力,她又不敢動了。只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他。

  錢裴鬆了鬆手上的勁道,安若希大口喘氣,也不敢叫。錢裴滿意了,微笑著對著她道:「妳姐姐很有意思,我讓妳去說有兩個丫頭進了我的府,她竟與太守大人和我兒子告狀去了,還搬出了太守夫人。」

  安若希恐慌搖頭:「不是我讓她這麼幹的。」

  錢裴笑道:「自然不是妳。妳怎會想到如此作為?我原以為她會托妳再查探或是想辦法找我談判探個底,總之是要與我交交手才好。結果她偏不。」

  安若希冷汗直冒,聽不懂錢裴的意思。

  「妳說妳姐姐是不是個得趣的人兒?不聽話又倔強,想讓她幹什麼她偏不,然後還想法讓妳對她沒辦法。」

  安若希喘著氣道:「我定不會如此的,錢老爺的吩咐,我定會照辦的。」

  錢裴點點頭,手上又用了勁。安若希喘不上氣來,痛苦握住了他的手腕。

  錢裴看著她痛苦的表情,很是興奮,他又鬆了點手勁,安若希忙大口吸氣。

  錢裴笑道:「妳當然聽話,妳不是她。我也不怕妳不聽話。這次便是來告訴妳,莫以為能左右逢源,跟我耍小聰明絕對是討不著好的。妳記住,我讓妳做什麼妳便做什麼,若違背半點我的意思……」一把匕首貼著安若希的臉扎在牆上。

  安若希嚇得簌簌發抖。

  「若違背半點我的意思,我便劃花了妳的臉,割了妳的耳朵,把妳賣到南秦破破爛爛的窮村裡當窖姐。妳可聽清楚了。」

  安若希抖得眼淚都下來,卻不敢哭,用力點頭。

  錢裴放開了她,安若希捂著喉嚨彎腰用力咳。錢裴笑著看她,待她咳完了,掏出一袋銀子給她:「拿去吧。買些衣裳胭脂什麼的,常去妳姐姐那坐坐。我聽得有些傳言,也不知真假,妳四妹活著。與妳姐姐打聽打聽,若她有妳四妹的下落。便是我用得著妳的時候了。」

  「然,然後呢?」安若希不敢不接。

  「然後我有吩咐時,自然會找妳了。」錢裴道。

  安若希拿著銀子,驚恐地站那,只會點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33 PM

☆、第83章

  安若希捱到錢裴走後兩日,穩定心神了趕緊來找安若晨。她將事情與安若晨說了。

  安若晨沉吟許久,問:「錢裴說,他聽到傳言四妹活著?」

  安若希猛點頭,慌張地握住安若晨放在桌上的手。「姐,妳想想辦法。」

  「他從哪裡聽說的?」

  「我不知道。」

  「他的消息來源,很重要。」

  「難道我不重要?!」安若希急得用力捏安若晨的手,「他說要殺我,還說要劃了我的臉,割我的耳朵,要把我……」安若希想起那時的情景,打了個寒顫。「妳若是有什麼消息,什麼都好,妳告訴我,他再找我時,我有話可說,將他穩住。」

  「我沒有任何消息,未曾聽說四妹活著。反倒是這錢裴,他從哪裡聽說的?」

  安若希甩開安若晨的手,站起來下意識地往後躲了兩步:「難不成妳想讓我反過來刺探錢老爺?讓我去問他哪裡得的消息?我瘋了嗎!我又不是活膩味了!」

  安若晨沒說話。她確實很想這麼做,但她並不覺得安若希能從錢裴那問出什麼來。事實上,安若希今天表現出來的對錢裴的恐懼,超出以往任何時候,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錢裴會做出這種事。這種威脅,真的太恐怖,更恐怖的是,她與妹妹一樣,竟然覺得錢裴真的做得出來。

  安若晨的沉默讓安若希跳腳:「妳倒是說話呀。我該怎麼辦?他再來問我,我怎麼回他?我若是從妳這套不到半點消息,他不會放過我的。」

  「我這沒什麼消息給妳。」安若晨道。

  安若希瞪著她。

  「我保護不了妳。」安若晨再道。

  安若希冷靜下來了。她僵直地站著,看著端坐在她面前的安若晨。

  「外郡的婚事,我確實找人去問了,但眼下形勢不好,我不能離開中蘭城。我先前與妳說的,過完年就去外郡幫妳相看人選,現在暫時做不到。我也沒有辦法給妳任何有用的消息。事實上,如果我知道四妹在哪裡,我也不會告訴妳。何況我並不知道。」

  安若希不說話。

  安若晨繼續道:「我不會也不能告訴妳任何消息,我今日是知道了,我從妳這兒也拿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錢裴瘋魔狠毒,他再嚇一嚇妳,妳會把所有的東西都告訴他。我甚至不敢肯定妳與我說的話裡有多少是自己真心實意,有多少是錢裴教妳的。」

  安若希瞪她半晌,忽然冷笑起來:「所以呢?我該去告訴錢裴,我把事情搞砸了。我與我姐姐說了大實話,卻起了反效果。她不敢相信我了,她不會再理我,無論錢老爺你想做什麼,從我這兒下手是對付不了姐姐和四妹的。是嗎?」安若希眼眶紅了,「我就該這麼與他說大實話,然後看他的心情,是放過我還是記恨我對我下手,是嗎?」

  安若晨不知該說什麼好,她靜默許久,道:「我上回已經與太守夫人說了錢裴的惡行,她找了太守大人和錢大人……」

  「所以錢裴才惱羞成怒,把這賬算到了我頭上!妳沒見著他那副模樣,惡鬼一般!」安若希尖叫。「妳若要對付他,便把他往死裡對付。找人斥責幾句,妳是安穩的,我呢?!」

  安若晨握緊拳頭:「我沒法子把他往死裡對付,我沒有他的把柄,我也不能給將軍惹麻煩……」她眼眶也紅了,「我當初保護不了四妹,如今也保護不了妳。」

  安若希看著姐姐的模樣,看著看著,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力氣,雙腿一軟,跌坐回椅子上。她想哭,眼淚卻流不出來。她坐了半晌,猛地起身,一言不發,悶頭就走了。

  安若晨倏地吐出一口氣,靠在了椅背上,捂住了雙眼。她誰也保護不了!她也不敢相信二妹!這也許是錢裴的計,挑在這種邊關危急,將軍不在,她沒有依靠的時候。

  安若希回到家裡,將自己關在屋裡悶坐了許久。然後她找了譚氏,告訴譚氏兩天前錢裴到家裡做客之時,對她進行了恐嚇。她把錢裴說的話做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譚氏一驚,問她:「四姑娘還活著?真的假的?」

  安若希聽得這話,心裡頓時涼了半截。「娘,他說要殺我,還要將我……」實在不想再重複了,安若希閉了嘴。

  「傻孩子,那不過是嚇唬嚇唬妳的。」

  「就算嚇唬我,這般出格,難道便由著他一直嚇唬嗎?」

  譚氏皺了眉頭。

  安若希又道:「我夜裡做惡夢,害怕得不敢睡。」

  譚氏將她摟進懷裡:「那妳到娘這兒來睡吧。這事我與妳爹爹說說,但妳也知道妳爹的,他定是不敢與錢老爺說什麼。倒是妳四妹活著這事,究竟真的假的?」

  安若希的心徹底涼透。「夜裡就不來打擾娘了。我只是把事情與娘說說,若我真是死了殘了失蹤了,娘記得我說過的這些,就是錢老爺幹的。若是爹爹到時不敢對錢老爺如何,不敢為女兒做主,好歹爹娘也知道女兒是怎麼死的,兇手是誰。我想說的,就是這些了。」

  譚氏「嘖」了一聲,「說的什麼胡話……」

  但安若希已不想聽,她起身朝譚氏施了個禮,走了。

  安若希出了譚氏的院子,一時也不知該往哪裡去。這是她的家,而她不想回屋,不想見母親,誰也不想見。安若希低頭信步走,走著走著,發現自己走到了四房的院子外頭。她從後頭拐進那個廢棄的小雜院,踏入半枯黃的草堆裡,走到牆邊。

  沒費多大的勁,她找到了安若晨說的那個狗洞。

  四妹是從這個狗洞鑽出去的,大姐是從這個狗洞鑽出去的……

  要求得一條活路,竟然得像狗一般的逃嗎?

  「我保護不了妳。」安若希想起大姐的話。她深吸了一口氣,真的很想哭,眼淚卻不肯出來。誰也保護不了她。誰也不願意保護她。她不壞啊,她真覺得自己並不壞。她沒有殺老奶娘,真的沒有。她討厭被人冤枉,她討厭被人擺佈。

  安若希在狗洞前蹲下,抱著膝埋臉無聲痛哭。

  安若晨這一夜輾轉反側,不得好眠。第二日一早,她跑去找周長史,問:「我有重要軍情,去總兵營見將軍,可妥當?」

  「自然是不妥當。」周長史瞠目。「有何軍情如此重要,可用密函報予將軍。驛兵很是可靠,不會出差錯的。」

  安若晨可不管驛兵,又問:「如此將軍算違律嗎?」

  周長史好半天擠出一句:「倒是未有律規說安管事不能去。再者安管事去了,也不是將軍違律。問題在安管事妳自己身上啊,妳是女子。」是女子,女子!哪有女子入兵營的,安管事妳懂嗎?

  安若晨點點頭:「那我就去了。」轉身回屋準備去。

  周長史傻眼,張了張嘴想叫安若晨回來再商量,又不知該說什麼好。想想趕緊給將軍去封信稟報此事,若安若晨沒去,就當是自己勸住的。若安若晨去了,這也表示自己勸過了,就是沒攔住。總之他及時上稟,不算有錯。

  周長史的報函比安若晨早到一日。龍大瞪著那上頭的字,皺皺眉頭,卻發現自己嘴角彎了,他端正臉色,把報函丟到一邊,發現自己嘴角又在上揚,於是揉了揉臉。

  龍大站起來在帳中走了兩圈,察覺自己在練習板臉。板臉這種事,居然需要練習嗎?

  第二日,龍大見得安若晨從馬車上下來時,便有些後悔昨日沒認真對待練習。他一聲不吭,背著手轉頭就走。安若晨都還未來得及行禮就只能看到將軍的背影了。趕緊屁顛屁顛地跟上,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四下張望。

  哇,這就是兵營了,果然好多軍爺,比紫雲樓多太多了。個個精神抖擻,英姿勃勃。列隊奔過的那些,整齊有序,朝氣蓬勃。長槍威風八面,大刀霸氣十足……

  「咚」的一下,安若晨的腦袋磕到一面堅硬的牆上。

  抬頭一看,是龍大將軍的胸膛。他正瞪著她,嚴肅冷峻的表情與長槍大刀一樣威武。

  「安管事。」

  「是,將軍。」

  「妳來此是檢閱我的兵將來了?」

  安若晨摸摸鼻子:「將軍,我有重要軍情相報。」

  龍大瞪她半晌,這才點頭,轉身繼續領路。這次安若晨不敢到處張望著,跟著龍大後頭快步走,走到他的帳子裡。

  進了帳又好奇了。這裡看看,那裡摸摸。「我聽說總兵營是有屋子的。」

  「兵將住什麼,我便住什麼。」龍大答。

  安若晨聽得聲音才發現龍大跟在自己身後轉,她轉身,差點又撞到龍大。

  龍大退了一步。

  安若晨看看屋裡,沒有別人。她上前一步。

  龍大沒再後退。

  安若晨仰著臉看龍大,他的頭再低些。他們便鼻尖碰鼻尖了。

  「安管事,妳是來擾亂軍心的嗎?」龍大極嚴肅地問。

  安若晨很有衝動想踮腳撲上去親將軍一口,不知道他的表情會如何。可她不敢。她看著龍大的眼睛,掙扎了片刻,放棄了。「我確實是有重要軍情稟報的。」

  安若晨拿出那張字條遞給了龍大。龍大一看,頓時反應過來:「是何人給你的?」

  安若晨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又說了自己正在查找的方向,不過還未有進展。而後又說了錢裴要脅安若希的事。「他聽說四妹還活著,只不知這消息從何而來?我原想會不會是他設的計,故意引我上勾,但字條字跡與將軍從前收到的一般,錢裴可不會給將軍留字,再者說,他的筆跡也不是如此。」

  龍大皺起眉頭,認真思索起來:「錢裴認得留字的人,或者認得與留字人相關的人?」

  「他會不會是細作一夥的?」

  「若是如此,他還與妳妹妹透露他知道只有細作才知道的消息,還讓她告訴妳,那也太蠢了些。」

  安若晨沮喪:「我有托了些人打聽四妹的下落,不知道是不是這般把消息洩露了。又或者留字人那邊洩露了。」

  「這個留字人,我一直覺得很可疑。」龍大再看一次那字條,「城中有細作,與妳妹妹活著,這兩件事本來都是大家知道極有可能的事。這人要報信,卻不報具體可查證的。誰是細作,妳妹妹在哪兒,這些都不說。城中有細作,說了這句之後,後頭再沒有消息。既是不給後續,先頭又為何報信?」

  「他告訴我我妹妹活著,後頭也沒了下文。」

  「所以這人報信的目的是什麼?」龍大一直沒想通。

  「將軍,我想將這人引出來。」

  龍大皺眉頭:「如何引?」他心裡隱隱猜到幾分。

  「將軍與我親近之事,其實已然走漏了風聲。」那個馬夫見過他們擁抱,那隊衛兵也見到將軍將她拉入懷裡。「然後就有人給我遞了四妹的消息。若無下文,也許是他們還在等待時機,也許覺得火候還不到,還不能確定。因此需要用事情將我向你推一把。我向你哭訴,惹你憐惜,這般便能更親近了。」

  「他們定是不知道向人哭訴惹人憐惜這種事壓根與妳不沾邊。」

  「自然是沾邊。」安若晨撇眉頭,頗有龍大表情特徵,可惜眉毛不太靈活。「只要有效管用,哭訴裝可憐這種事我幹得出來的。」

  「嗯,這倒是實話。妳連闖兵營會將軍這種事都幹出來了。」

  「將軍。」安若晨再撇眉。「將軍莫要調侃,我正說正經事。」

  「我也是正經答話的。」

  「將軍太正經時,總惹人猜疑。」

  「是嗎?」龍大眉毛挑得老高,「那定是妳疑心太重。」

  安若晨按捺住摸摸他眉毛的衝動,將手背到身後道:「總之,我需要做些事,讓他們確定肯定我便是將軍的軟肋,那般若他們有什麼計畫,欲拿四妹要脅於我,便該有所行動。他們有動靜,我們才有線索可查探。還有我二妹那頭,錢裴一直對我耿耿於懷,若是我與將軍關係親密之事傳到他那兒,我自己會會他,且不再見我二妹,他便不該對我二妹如何了。」

  龍大一嘆,說道:「向妳哭訴,惹妳憐惜,成為妳的軟肋,然後再用來要脅於妳。這些妳設想會用在我身上的手段,不正是安家和錢裴讓妳二妹用在妳身上的嗎?」

  安若晨一愣。

  「現在無論妳見不見妳二妹,若錢裴對她下手,要脅於妳,妳真能無動於衷?」

  安若晨語塞。

  「就如同利用妳四妹一般。」

  安若晨說不出話來。

  龍大欲伸手,伸出一半又背過手去,對她道:「妳的心太軟了。」

  安若晨靜默一會,問:「將軍呢,將軍的心腸夠硬嗎?若有人用我來要脅將軍,讓將軍做出有悖軍魂,背叛大蕭之事,將軍可會為難,可會屈服聽命?」

  「自然不會。」

  安若晨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34 PM

☆、第84章

  龍大有被噎住的感覺,一般姑娘聽到自己不那麼重要,竟不被心上人珍視,不是該傷心難過嗎?嗯,對了,他不該忘了,他的安管事可不是一般姑娘。

  「將軍,我保護不了四妹,保護不了二妹,我連保護自己都沒把握,但是我覺得,凡事總該拼盡全力。我能將劉則那些勢力剷除,也定能引來其他的細作。找出線索後,便能將他們抓捕。細作之戰,我們雖輸了一程,但也絕不會讓南秦輕鬆逍遙。」

  「聽起來口氣不小。」

  「是將軍教導得好。」這馬屁就來就來,拍得自然流暢,技藝嫺熟。

  「所以妳打算即速與我成親?成了將軍夫人,那妳的價值就真的大了去了,細作將妳一綁,我鐵石心腸不搭不理,妳死於陣前,我贏得美譽,待回到京城,再受皇上嘉獎,結門更好的親。」

  安若晨臉垮下來,擺出不高興給龍大看了。

  「我說得不對?」龍大又挑眉頭。

  「若真有那日,將軍且記得千萬要不搭不理才好。還有,再怎麼說將軍夫人也算為國捐軀,給追封個詔命夫人什麼的也是應當吧?莫要管安家,只要把我娘的墳與我的遷回我娘老家德昌縣,與我祖父葬在一塊兒便好。這般我也算給他們長了臉,沒白活。還有,龍將軍都有兩本傳書了,龍將軍夫人也該有本傳奇才好。將軍到時記得找個好的說書先生為我寫個好話本,將我事蹟流傳下去。」

  龍大沒好氣瞪她。安若晨抬頭挺胸:「好了,我的遺言說完了。」

  「故意氣我呢是吧?」

  「有嗎?」安若晨也努力挑眉毛,可惜只撇動了一點點,「那定是將軍小心眼了。」

  龍大沒忍住,一指頭戳她眉心上,「就會搞怪。說好的哭訴求憐惜呢?」

  「將軍吃那套嗎?那我可來了啊。」安若晨不由分說,先撲上去將龍大的腰抱住了。抱上後心中嘆息,真是好想他啊。

  龍大也未忍住,伸手將她環抱住了,嘆口氣道:「我一直想,妳爹那德行,妳家那狀況,是如何養出妳這種毫無章法的姑娘的?」

  安若晨抬頭:「怎地形容姑娘還能用毫無章法這詞啊?」

  「那妳自己說,妳是個怎樣的姑娘?」

  「謙虛是美德,我還是不要說了。」安若晨皺皺鼻子,一副自己很了不起還是不要說出來嚇著你了的模樣。

  龍大忍不住笑起來,她真是可愛,正經說事的時候很可愛,頂嘴的時候很可愛,搞怪的時候也很可愛。他嘆息,不再抗拒,低頭吻住她。

  安若晨臉紅了。上回那吻,只是輕輕一啄,她還睡著,有些迷糊。這回卻是清醒著的。龍大將軍顯然也不是什麼花叢老手,他的吻有些笨拙又有些蠻,安若晨分不出好壞,只覺得滿心歡喜,似踩在了雲端上。

  好一會龍大抬起頭來,微皺眉頭,似不滿意:「磕到妳的牙了。」

  復又低頭,再吻一次。

  所以是打算練到不磕牙為止嗎?這回他溫柔許多,還真是沒磕上了。安若晨抱著將軍的頸脖,迎了上去。輕輕的一聲響,牙磕上了。

  龍大撇眉頭:「安若晨姑娘。」

  「是,將軍。」

  「妳故意的。」

  安若晨一臉無辜:「故意什麼了?」

  故意讓他再吻一次。龍大雙掌交扣,讓她坐在他的臂彎裡,抱高了,細細再吻了一回。這事就如習武一般,練多了,自然就好了。龍大對這回滿意,看著安若晨滿臉紅暈眼波如水的模樣,就更是滿意。

  「現在時機不對。」趁她迷離之時趕緊把事情說明白。

  「將軍說過反正什麼時候時機都不對。」安若晨嬌羞伏在龍大懷裡,腦子卻清醒得很。

  龍大懊惱,心上人太精明也是讓人頭疼啊。

  「待我先弄明白眼下究竟是何狀況再議。」

  「將軍忙將軍的。我又未曾要成親。將軍差不離隨便給我一紙婚書,我拿去顯擺顯擺就行。回頭若真出什麼意外,將軍還能說未曾正式下聘,那也做不得準。總之進可攻退可守,挺方便的。」

  龍大瞪她:「誰人方便?妳誘拐細作方便還是細作綁了妳方便?還什麼做不得準,安若晨姑娘,妳的閨譽還要不要了?」

  「我的名聲早八百年前就沒了。最緊要的是,究竟是誰給了字條,意欲何為,錢裴又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他若與我直接交手,我二妹那頭便也不必再擔驚受怕。」

  龍大將安若晨放地上,摸摸她腦袋:「妳先回去,這事如何辦我再想想。」

  「將軍已經想了半個月了,還未曾想好嗎?」

  龍大戳她腦袋:「這才見著妳,才知道這些事,怎麼會是想了半個月了?」

  「將軍上回離開時,也是天未曾亮。那時偷偷進了我屋裡與我話別。這回將軍走時,完全不打招呼。我與將軍寫信,將軍也未曾好好回復,只透過周長史傳了話。我這回過來,將軍雖未派人於半路阻攔,但見了我也是冷淡。方才說話之時,將軍明明想伸手接近於我,又縮回去了。」

  安若晨這番控訴說得溜,還不帶停頓的。她觀察細微卻不動聲色,抓住時候直接戳穿,聽得龍大一愣一愣。

  「將軍是否上回當著衛兵隊的面與我親近,然後到了太守大人那兒又得了那般糟糕的消息,覺得不止細作名單洩露,對方整個謀局更是兇險。謝大人不在了,無人照應於我。所以將軍欲避開我些,免得我被細作盯上?細作不殺我,將軍也早猜測其用意,若我當真是將軍意中之人,情投意合,那我的兇險自然是大些。對不對?」

  「安管事。」龍大嚴肅臉。

  「是,將軍。」

  「我記得我曾讓謝剛教過妳,聰明勁得藏著點。」

  「我藏著呢。我還未使出全力。」安若晨也正經臉。

  龍大的臉色快繃不住了,得,這位姑娘,妳越來越難管教了是吧?說一句妳頂一句,都能反駁回來對吧?

  「將軍。」安若晨握著龍大的手,語氣誠懇:「我大蕭秘探被殺,南秦與東淩使節被殺,這兩國也許很快會結盟一起進犯。太守大人說了,如今茂郡那頭也在調兵佈防,做應對之道。我們這兒,既是細作一案仍有線索,便該及時追查,切莫錯過良機。我二妹說得對,我若要對付錢裴,便得往死裡對付,不然不止二妹,就算我四妹活著,也難逃他的魔掌。細作也罷,錢裴也罷,我都要找出把柄來,全都不能放過。」

  「自然是這個理。」龍大道:「待我仔細想想。還有,妳莫光盯著錢裴和細作,先不說妳四妹,那畢竟還沒蹤影的事,妳自己心裡明白,妳二妹被人捏在手裡,她對妳而言是隱患,心慈手軟便不能成事。害了她也害了妳自己。」

  「我曉得的。」所以她才會狠心說那些話,她知道那些話定是會傷了二妹,那她只能這樣做,那些也確是實話。

  「曉得就好,還有妳一姑娘家,軍營裡不便留宿,妳先回去。我有了主意,便給妳指示。」

  「那不如將軍先抄份婚書。我帶了現成的,將軍照著抄便成。上面是將軍的筆跡,回頭我也好與人說事。待日後將軍指示下來了,我也不必再跑一趟讓將軍抄了。將軍看如何?」

  「不如何,妳自己莫輕舉妄動。總之等我消息,我也得安排查探一番,不能聽妳說一說便動手的。」

  「沒動手啊,也沒處動手去,我只是想先要個身份。你久久不歸,我前來探望,真情流露,坐實傳聞,挺自然的。」

  「安若晨姑娘,妳的矜持呢?」

  「家國興亡,哪裡還顧得上矜持。」

  龍大簡直想寫「服氣」兩個大字給她。安姑娘妳可以的,越發厲害了。他不得不再把臉板起來。是,她說得真是有道理。他是將軍,前來守衛邊關,這時候弄些什麼兒女情長,還真是就與國之安危息息相關,撇不清關係。早知道他就該矜持些,若他能把握克制,不與她透露心意,如今她也不會想拿這事做籌碼。

  「妳先回去。」

  安若晨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問道:「將軍,你先前與我所說的心意,不是哄著我玩的,是吧?」

  龍大頓時不高興了。這回是真不高興。想說「難道還有假的」又覺不舒坦,想說「自然千真萬確情比金堅」又覺彆扭。一時間僵在那兒。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安若晨用哄他的語氣。

  可是將軍那張臭臉哄不好。

  「那我先走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安若晨自然不會在這時候再囉嗦討人嫌。「將軍想到了主意對策,就告訴我。」說完當真飛快走了,也不用龍大送。

  龍大瞪她的背影,真該給她改名「若風」,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還這般迅速。

  龍大想著安若晨最後的問話,越想心裡越不舒服,他是冷落她了,先前他說讓她定婚期,如今她來要個婚書他又不樂意了,那她心有疑惑也是正常。可他也想問她呢,她對他的心意,又是如何,說不公開的是她,如今想拿他們之間的情意誘敵恨不得張榜公告的又是她。

  龍大在帳子裡來回轉悠,過了許久,想起來了,召了衛兵問,安管事走時有沒有給她備些吃食淨水,馬蹄馬掌可檢查了?車架車輪可修整了?

  衛兵一臉尷尬,小小聲道:「將軍,那位安管事,未走呢。」

  龍大一愣。

  「她說將軍也許還有要事要吩咐,她在馬車那兒等等。」

  龍大大踏步出了去,行到兵營營門處,看到安若晨的馬車果然還在。車馬開著,安若晨正坐在車上似發呆。

  龍大怔了怔,一時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她沒走!

  安若晨似察覺龍大的目光,抬起頭來,與龍大四目相對。

  龍大走近,還未開口問她為何不走,安若晨卻搶先開了口:「將軍,我對將軍仰慕之心,天地可鑒。將軍一表人才,英俊威武,予我又有救命之恩,又教導我許多事。我不再是無見識只懂家宅之鬥的商賈女兒,我心有國家,胸懷大志。」

  龍大:「……」安若晨姑娘妳果然拍馬屁加自誇麻溜利索,矜持這東西確是沒有的。

  「我不在乎門第之別,不介意高攀之言。將軍若不鍾情於我,我給將軍管事一輩子也無怨言,將軍說對我有情意,我必全心回報。就算將軍說讓我上戰場,我也絕不推辭猶豫。只要能伴在將軍左右,我便歡喜。為將軍辦事,小至縫衣,大到殺敵,我都願意。這便是我對將軍的情意。」

  她在對他耍計謀,龍大知道。可是這些奉承話,也許可算是情話,他聽著就是受用啊,如飲甘泉,舒心暢快。龍大清清嗓子,道:「安姑娘,不介意門第高低,這話當由我說才合適。」

  「我也未曾介意啊。」安若晨理直氣壯的,「將軍說願娶我,我便覺得我當得起將軍的夫人。」

  龍大心裡被一股溫暖漲得滿滿的。是,是,妳當得起,安姑娘,妳當真是厲害的。

  「將軍,我可能真的是有些心軟的毛病,可我這人有一點,無論如何,是不服輸的。」

  龍大警惕起來。

  「將軍,若在兵營裡被兵將們知道你有中意的姑娘,你可算擾亂軍紀,要被罰嗎?」

  龍大更警惕了:「未曾有過先例,未有此條律規。」姑娘,妳膽又肥了是吧?妳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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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36 PM

☆、第85章

  安若晨與龍大四目相對,兩人皆未說話。

  然後安若晨對龍大討好地笑了笑,笑容諂媚,龍大挑高了眉頭。緊接著就看到安若晨在馬車裡站起來了。她走到車邊,二話不說就往龍大的方向撲跳過來。

  那姿勢絕對稱不上優雅,不但不優雅,且絲毫沒有安全落地的準備。若是沒人接住她,她絕對會摔撲到地上啃一嘴泥。

  接住她?讓她摔?

  龍大根本沒來得及想這問題就已經出手了。他邁前一步,一探手便將她抱住。

  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安管事。」龍大將軍的語氣充滿無奈。

  「將軍若覺此事不妥當便可放手讓我摔了。」安若晨振振有詞,「就說是見不得我失足摔落扶我一把,但始終男女授受不親,還是保持些距離好。」

  龍大嘆氣,將她抱穩了,道:「那我可摔了。」

  「好,我絕不喊疼。」安若晨乖巧答應。完了又補上一句:「不過現在再摔有些晚,咱倆都來回說了好幾句話了。應該一探手就放開,那般會更自然些。現在抱得久了些,但只要將軍一口咬定,旁人也說不得什麼。反正我拿不到婚書,有大家目擊我曾與將軍親近也是可以的。進可攻退可守,將軍覺得如何?」

  「不如何。」龍大臉板板將她放下來。「妳跟我來。」

  「哦,哦。」安若晨跟在他身後,想著難道將軍給她留面子,找個無人地方再訓她?反正她是不敢看周圍人的表情的,她也是有臉皮的姑娘啊。正胡思亂想,卻見龍大的右手晃啊晃還動手腕,安若晨沒明白怎麼回事,盯著那手正琢磨,龍大卻突然轉身瞪她了。

  這一瞪是何含意?安若晨感覺自己挺無辜。

  結果龍大道:「沒點眼力架,就這樣還想逼婚呢?」

  「哦,哦。」安若晨懂了。趕緊把自己手塞進龍大掌心。龍大握著了,這才繼續往前走。安若晨辯解道:「將軍,我未曾逼婚。」

  「哼。」龍大回她個鼻音。

  安若晨傻傻地笑,另一隻手也伸過來,兩隻手一起握住龍大的手掌:「未曾逼婚,時機不對,來紙婚書表明情意我去辦正事就行。你看,進可攻退可守對不對?」

  「不對。」龍大很拽地甩她個酷臉,「在我這兒只可攻不可退。妳退一個試試?」

  安若晨認真思索。

  「最後一句忘了吧,不用試。」龍大看她表情覺得不放心了,這姑娘萬一想不開真試試,他還真不知用什麼招收拾她。總不能罷她的職打她軍棍。

  進了龍大帳中,龍大坐下了,安若晨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龍大一把拉過按在腿上揍了兩下屁股。安若晨大驚失色,幸而這兩下不疼,然後龍大也沒下一步。安若晨趕緊爬了起來。

  而後動作麻利地把婚書掏了出來:「將軍,就照著這婚書抄就行。」將軍撒了氣,該願意了吧?

  龍大沒好氣接過,看了看,「磨墨。」

  安若晨趕緊四下找墨條,文房四寶全翻出來,給將軍擺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順手再給將軍倒杯茶。

  「妳下回再在我身上耍些小聰明……」龍大擺出凶巴巴的臉。

  「是,是,將軍教訓得是。」教訓什麼了也沒教訓清楚,反正將軍說什麼都是對的。

  龍大仔細再將婚書看了一遍,其實這東西沒甚約束效力,並非三書六禮等正式禮數,只是尋常人家兩邊相看中意後,托媒婆子上門說親辦禮數時寫的,以示雙方意願,拿著這個請定主婚人,定各文書採辦各禮數等。因不算正式下聘,還真是「進可攻退可守」。

  龍大看一眼婚書再看一眼安若晨,道:「拿這個回去就正經操辦,只許攻不許退記住了嗎?」

  「是,是。」安若晨一口答應。

  「妳在中蘭城沒什麼親人。」

  當安家死了似的,安若晨聽得一笑。

  「妳找太守夫人幫妳操辦,總得有個長輩出面的。我會給太守去信託付這事。也會去信給我二弟,京城我家那頭也交代清楚做準備。」

  安若晨抿了抿嘴,怎麼突然這麼正式?這樣好像挺有壓力呀。

  龍大橫她一眼,又重複一次:「只許攻不許退。」

  「是,是。」安若晨琢磨著,究竟是她拐了將軍還是將軍拐了她啊。

  龍大開始認真寫婚書,有些詞句抄那範本,有些話他自己寫。偶爾停筆沉思,正經嚴肅,一字一句怕寫錯了,微皺著眉頭極認真。安若晨看著他的側臉,高挺的鼻樑,長長的睫毛,將軍真是好看啊。武將長成這樣不合適吧?難怪將軍總要板著臉,不然嚇唬不了別人,上陣殺敵不夠氣勢。

  安若晨沒把持,迅速探頭過去飛快啄一下龍大的臉蛋。退回去繼續保持正經狀。

  龍大愣了一愣,呆了一呆,非常緩慢地轉過頭來看她。

  「將軍繼續寫,不耽誤。」安若晨揮揮手。

  不耽誤,不耽誤誰呀!龍大板臉:「安管事,方才是何用意?」

  「就是想看看將軍突遇變故時表情是否有變化。」安若晨還挺有理,「將軍挺鎮定的,不愧是將軍。」

  將軍一點都不鎮定。將軍把搗亂的安若晨姑娘拖過去啃了好幾口,然後按膝上揍了兩下屁股。

  被揍過的安姑娘得寸進尺,掏出另一張紙遞過去:「將軍,還有這個也幫我寫一個吧。我既是身份不同了,就需要一位二管事幫忙打理雜事才好。」

  龍大接過一看,照著寫了,一邊寫一邊嘮叨:「妳知道,妳不可能保護所有人。」

  「我知道。將軍勇猛機智,位高權重,但也不可能百戰百勝,事事如意。何況我一弱女子。但將軍教導過,不戰而降,乃懦夫所為,我雖是婦道人家,但我不是懦夫。凡事盡我全力,拼到最後一刻。」

  龍大聽得有些動容,心裡仍有遺憾面前這位智勇雙全可惜不是男子,不然真會是位好謀士好戰將,卻又覺得是女子再好不過,不然他這輩子怕是找不到這般中意的娘子了。

  龍大把安若晨要的都給她寫好。然後讓她馬車上等著,他有事交代田慶、盧正。

  安若晨等了好一會,田慶、盧正回來了,沒想到龍大也來了。

  安若晨忙道:「將軍,我這回真走了。不會再賴著的。」

  龍大瞪她,牽過她的手握著:「我交代的事,妳記清楚了?」

  「嗯。」乖乖點頭。

  「回去後換個院子,搬到我院子旁,那裡衛兵巡值,更安全些。田慶、盧正搬到妳隔壁院去,有什麼事好招呼。不可一人出門,有事就給我寫信。」

  「那你回信嗎?」安若晨搶著問。

  「回。」龍大捏她的手以示懲戒,還未過門呢,這怨婦口氣哪裡學來的。

  安若晨皺著臉裝痛楚,惹得龍大又捏她一下,從前怎麼不知道她這般活潑,活潑得不想讓她走了。

  「妳還有什麼想與我說的?」

  「嗯。」安若晨猶豫了一下,「要不下回見面時告訴將軍。」

  龍大揚起眉毛,這是故意吊他胃口?「現在說。」擺出了大將軍下軍令的口吻。

  安若晨左右看看,大家早就有多遠站多遠,很識實務地不看將軍與姑娘手牽手。安若晨想想,湊龍大耳邊輕聲道:「我忽然想到些問題,不知將軍是否嫌棄。但將軍說婚事是正經要操辦的,又說只可攻不可退,我想還是跟將軍先說清楚好。」

  「什麼?」

  「我,我從來沒被人揍過屁股。我是說,我爹爹打我,一向是甩巴掌用腳踢上家法用鞭子的,我身上,我是說,我身上不好看。」那些疤痕,消不掉了。她這段日子活得太自在,都將這事拋在腦後,方才龍大打她,明明莽夫武將可一掌碎石,但卻未讓她覺得疼,反而滿是親近甜蜜,對比從前挨得那些拳腳棍棒,她想起來身上的疤。

  龍大盯著她看,看得她臉紅起來。龍大道:「我也從未揍過姑娘屁股。」

  安若晨忍不住想給他白眼,重點是這個嗎?她失言了,他也跟著說這失禮的話。

  「我身上也有許多的疤痕,待成親後,我們可比比看。」

  安若晨的臉轟地一下燒起來。臉紅的模樣太可愛,龍大笑了起來。

  「那,那還有,我不喜歡三妻四妾的。若今後有什麼,我是說,將軍若對別的姑娘有意,那我就走了。」

  龍大斂了笑,嚴肅起來:「怎會有這想法,妳哪會輕易走?」

  安若晨張嘴欲反駁,卻聽得龍大繼續道:「妳若不把那幾房妾教導著將我整得人仰馬翻的報復回來,看我灰頭土臉悔不當初,妳怎會走?」

  安若晨:「……」她還真是有可能會這麼幹。

  「我帶兵打仗很累了,可不想回到家裡還跟娘子鬥智鬥勇的。一個就夠受用了,妳說對不對?」

  安若晨抿嘴笑:「日後會如何可不好說,但如今我把話說了,你把話應了,這便成了。」

  「所以妳還有什麼囑咐?」

  「沒了,待我想到新的,再告訴你。」

  「好。」

  「那我走了。」

  「好。」

  「將軍可以放手了。」光應好,手握著不放怎麼走?

  這回龍大沒說話,只是看著她。看著看著,不知想到什麼,笑了起來。他一笑,安若晨又覺暖風拂面,四面花開。然後他放開了她的手,替她把馬車門關上了。

  安若晨將那手握著,上面似還有將軍大掌的溫度。這時她發現原來自己的心跳得飛快。奔來軍營時一路緊張,如今計畫得逞了卻又更緊張。

  只可攻不可退!

  將軍這樣說。

  我也從未揍過姑娘屁股。

  將軍這樣說。

  安若晨紅著臉傻笑。好的,將軍。她必拼盡全力,只攻不退。

  安若晨回到了紫雲樓,不顧疲憊,將龍大寫的公函先交給了周長史,然後喚衛兵去請陸大娘。陸大娘來後,安若晨將龍大令函與她看了:「若大娘願意,我想請大娘到紫雲樓裡任二管事。」

  陸大娘非常驚訝:「姑娘這是為何?」

  「錢裴比我以為的更瘋魔。他既是知曉大娘與我有交情,保不齊日後會做什麼。」安若晨將錢裴對安若希的恐嚇仔細說了,陸大娘吃了一驚。

  「來紫雲樓吧。從前我拖累大娘,我該負起責任的。外頭的事,如今都還妥當,不耽誤。」

  安若晨安置好陸大娘,又拿了婚書,直奔太守府。

  兩日後,太守夫人蒙佳月帶著安若晨去了趟安府。安之甫早接了帖子,全家都恭恭敬敬在等著太守夫人的到訪。

  見得安若晨居然也來了,安家上下俱是呆愣。

  蒙佳月溫婉客氣,先是問了幾句家常,然後恭喜安之甫和安家,說是安若晨雖從安家去了籍,但血緣是改不了的,她怎麼算都是安家的大姑娘,如今她與龍大將軍情投意合,龍大將軍親自寫了婚書,又來信給太守,囑咐要辦婚事,這是件大好事,也是安家的大喜事。

  安之甫聽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驚又喜,差點沒暈過去。龍騰護國大將軍,居然要成為他的女婿了嗎?

  安之甫看向安若晨,好手段,怎會有如此手段,當初可是小瞧了她。錢裴算什麼,那可是龍騰大將軍,十個錢裴都比不得啊。

  「這,這……」安之甫搓著手,不知怎麼接話,正待說這也是托夫人的福云云,卻又聽蒙佳月道:「這雖也算安家的喜事,但畢竟安大姑娘不在安家籍簿裡,嚴格說起來,她也沒個長輩為她做主。」

  安之甫愣愣,他沒死啊,他不是她父親長輩又是什麼?

  蒙佳月繼續道:「我受將軍所托,便代為操辦這事了。只是怕日後行事時,安老爺鬧不清關係,所以我來知會一聲。安大姑娘的婚事,我來辦。安家這頭莫要插手。」

  安之甫有些不服,這等好事,居然要將他們安家撇開嗎?他們才是安若晨的血親,他可是安若晨的生身父親。

  安之甫正待開口,安若晨卻是冷冷道:「雖不需安家操心婚事諸禮,但我如今身份不一般,希望安老爺還與安家上下講清楚說明白,日後行事需循規蹈矩,謹言慎行,畢竟關係著龍大將軍的顏面。若是惹了什麼禍,犯了什麼錯,將軍得以身作則嚴懲不怠,恐怕庇佑不得你們。」

  譚氏倒吸一口冷氣,這下是明白了。這是上門教訓他們,給他們難看來了。

  可安若晨接下去又道:「但太守夫人說得對,無論如何,血緣之親無法改,我是安家女兒,若是有人欺壓到你們頭上,那也是欺壓到了將軍頭上。若有難處,便來與我說。我做不得主的,還有將軍呢。」

  譚氏吸的那口氣噎在胸口,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咒他們還是如何?安若晨這賤人會幫安家,打死她也不信。

  安若希盯著姐姐看,眼眶紅了。

  「我保護不了妳。」她甚至都還記得大姐說這話時每一個字的語調語氣。可是如今,她上得門來,雖正眼也未看她,卻在拐著彎表達一個意思──她在試圖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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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38 PM

☆、第86章

  安若晨又道:「我與錢老爺曾有婚約,雖後來解了,但錢老爺心裡忿恨,我明白。這事將軍也知道,如今我與將軍議親之事,我會親自與錢老爺招呼,免得錢老爺還有什麼妄想和誤會。另外,錢老爺這人名聲不好,將軍可不想與他有什麼拐著彎的沾邊關係,安家的女兒,誰家都好議親,錢家就算了。這事安老爺記清楚了。不然惹得將軍煩心,我也是安撫不了的。」

  安若希低下頭,掩飾自己歡喜的表情。大姐要自己去與錢裴交手了嗎?不再隔著她把她當盾使了?

  【我保護不了妳。】

  安若希眨眨眼,將淚意眨回去。也許她們的姐妹情意,並不似她以為的那般糟。

  安之甫憋著一口氣,吐不出去,咽不回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古至今,理該如此。如今大女兒脫籍,自己攀了門高親,竟找了太守夫人撐腰辦婚事,將他這親爹踢至一邊,居然還敢告誡他不得與誰結親。更氣人的是,他居然反駁不得,亦不敢存異議。太守夫人溫婉微笑,說著客套話,他難不成還能擺臉給難看?

  四房段氏這時候竟然開口圓場,說道:「大姑娘有這好福氣,自然也是我們安家的福氣。我們安家沾了福,日後定會過得好。大姑娘嫁了,甭管誰主婚誰操持的,安家始終是娘家,大姑娘也常回來看看,才不負我們與大姑娘相互間的情意。」

  「就是這道理。」三房薛氏笑吟吟地附和著。「大姑娘心裡還有安家,我們大夥兒也是惦記著大姑娘的。再怎麼說,都是一家人,日後常來常往便好。有什麼事,也有娘家照應著。」

  譚氏皺眉給了薛氏一個白眼,真是牆頭草,見得段氏說了好聽話就附和上去了,不要臉。

  安若晨與安若希同時看向了段氏。段氏看起來精神不錯,打扮得體,衣著光鮮,妝容精緻,似已恢復從前那般模樣。只是這樣的聰明話一向是譚氏說的,由段氏說出來還真是叫人驚訝。

  安之甫也不管這裡頭什麼亂七八糟各心思,總之趕緊抓著臺階下,揪著「娘家」這詞,對太守夫人說了好一番客套話,表示若需要安家準備些什麼便直管說,嫁妝總是要的。當初安若晨與錢裴定親之時,嫁妝都是準備好的。

  譚氏暗地裡用腳碰了碰安之甫,安之甫回過神來,話鋒一轉,又道當然那些不合適,全換新的,全部換新的。

  「好呀。」

  安之甫一愣,還以為太守夫人和安若晨會推拒,尤其安若晨,肯定會借這個當面給他不好看。沒料到太守夫人沒說話,安若晨卻是搶先爽快答應。

  「既是安老爺有心,我再推拒便不合適了。」安若晨轉向太守夫人道,「回頭我列個單子給夫人,夫人看看妥不妥當,若沒問題,便讓安老爺準備吧。別的不說,我娘在世時,也是極掛心我的婚事,如果既是我要婚嫁,也要讓我娘知道的。」

  等等。安之甫這才發現自己打錯了算盤。原想著反正太守夫人說了她來辦,那他湊合出點嫁妝算是擠進這婚事裡,坐穩護國大將軍岳丈大人的名頭。怎料到安若晨竟擺出一副要狠狠宰他一道的架勢來。

  列單子?意思是她想要啥就要啥?且到時還是讓太守夫人來幫著要,他不給行不行?

  安之甫臉都要綠了。

  安若晨心情愉悅面帶微笑地告辭,段氏殷勤地相送,嘴裡說著好聽話,又幫著安之甫將場面圓了回來。譚氏差點氣歪鼻子,安若希則是著急想給大姐使個眼色,四姨娘確是從前打了壞主意的,如今也千萬要小心。

  但安若晨看也未看她,安若希的眼色遞不過去。譚氏瞪了安若希一眼,讓她回房去,給太守夫人送客的風頭被段氏和薛氏搶了,她一肚子氣,一點都不想沾這事的邊。

  安若希被瞪得低頭,只得回屋去了。但她心情不錯,盤算著若是大姐的婚事真辦成了,那龍大將軍就是她的姐夫,日後真有什麼事,大姐願意幫她,龍大將軍願意替她說話,那爹爹和錢裴也不敢如何。大姐說她會與錢裴談,也不知能談什麼,錢裴不會再來威脅她了吧?

  正思慮著,一進屋卻赫然發現屋裡站著個男子。安若希還未尖叫便被那人制住了捂住了嘴。

  那人道:「我叫盧正,是安管事身邊的護衛,我來與妳送信,妳若不嚷嚷,我便將妳放開。」

  安若希看他模樣,確是在安若晨身邊見過,遂點了頭。

  盧正將她放開,安若希忙問:「大姐可是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盧正搖搖頭,道:「不是安管事有話說,是龍將軍。」

  安若希一驚,龍將軍?還未回過神來,突然被盧正捏住了下顎,塞了一顆藥丸給她嘴裡,再一拍,安若希未反應過來便將那藥丸吞下了。

  安若希大驚失色:「你餵我吃了什麼?」

  「毒藥。」盧正冷靜地道:「將軍說了,妳的事他知曉了,妳想嫁個好人家躲開麻煩,他會想辦法。但他恐婚嫁的好處還不足夠,二姑娘分不清好歹,被錢裴嚇唬嚇唬便站到他那一邊。將軍不希望安管事被自己親姐妹算計,所以便由這法子讓二姑娘時時記得。這毒需每月服一次解藥,只要每月一服,對身體並無大礙,但若漏了一月,怕就不太好了,性命之憂這結果,二姑娘心裡要有數。此毒只將軍能解,只要二姑娘安安分分,待戰事危機解除,將軍自會將解藥奉上。」

  安若希整個人僵在那,什麼意思?錢裴嚇唬她,而龍大將軍就乾脆直接給她下毒嗎?

  安若希驚得胃抽搐,捂著喉嚨乾嘔起來。可那藥丸已經吞了下去,吐是吐不出來了。

  盧正又道:「這事姑娘不要聲張,也不可大吵大鬧,將軍與我皆會否認。姑娘找大夫把脈也看不出什麼病症,旁人只道姑娘瘋魔了。且事情鬧開,我反而不好給姑娘送藥了。我話已說完,姑娘保重。歡迎姑娘到紫雲樓作客。告辭。」

  安若希腦子嗡嗡作響,只知道自己被下了毒,進屋前還滿心歡喜,進屋後如墜地獄。須得每月服解藥?!萬一他們漏了呢,萬一他們解藥丟了呢?

  安若希拼命想吐,卻吐不出來,想痛駡盧正,而盧正已悄然離開。安若希愣了半天,千百種念頭在腦子裡閃過,最後卻只會撲在床上嚎啕大哭。

  盧正神色如常地趕到安府正門,回到安若晨他們正離開的大隊伍裡。田慶見了他悄聲問:「事情辦好了?」

  「自然。你不願做這惡人,便由我去囉。」

  田慶嘿嘿笑著:「我最見不得姑娘家哭哭啼啼了,大吵大鬧也很可怕。」

  盧正白他一眼。「那安姑娘問起來,你來解釋。這差事你總得幹一樣。」

  「安姑娘也許不問呢。」田慶道。

  結果安姑娘問了。

  因為安若希哭完了回過神來,第二天就跑到紫雲樓來興師問罪。

  安若希到時,安若晨正探訪一家尼姑庵回來,在府門處看到在等她的安若希。

  「他們說妳不在,不讓我進門。」安若希的語氣相當蠻橫。

  這態度讓安若晨不高興。「妳看到了,我確是不在。」她領著安若希進去,將手上雜物交給來迎她的ㄚ鬟,囑咐備茶,在偏廳裡接待安若希。

  安若希隨她一路走,低著頭不吭聲,身後跟著盧正和田慶。安若希先前對上盧正目光,忙避開了。盧正若無其事,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到偏廳的路不算太長,安若希卻走得頗艱難。身後的盧正讓她如芒在背,但她咬了牙,覺得非得當面戳穿安若晨不可。依她看來,安若晨此舉,可比錢裴噁心百倍!

  安若晨領著安若希進偏廳,盧正留在不遠處值守,田慶離開了。在紫雲樓裡其實這二人不必跟著安若晨,畢竟衛兵巡值,安全還是有保障。只是安若晨見客,又是安若希,盧正主動留下來,萬一安若晨追究事情,他總要回話的。田慶溜得那快,被盧正白了好幾眼。

  安若希與盧正隔了一牆,沒那麼彆扭不自在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久久未說話,過了一會丫頭上了茶,安若晨這才問:「找我有何事?」錢裴那處安若晨還未去,總不好拉著太守夫人連著跑許多地方。不會才一日工夫,那惡人又找安若希麻煩了吧?

  安若希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有難處,想請教姐姐如何辦。」

  安若晨皺皺眉,難道錢裴真這麼快反應?「妳說。」看來她還真得厚著臉皮再拉一拉太守夫人才好。

  安若希仰了仰下巴,被安若晨事不關己的冷淡語氣激得又憤怒起來,她道:「姐姐了不起,從前只當妳攀上了高枝做了管事,原來妳的目標可不是管事,卻是將軍夫人。」

  安若晨一愣,也抬了抬下巴,不自覺地學起了將軍挑眉。這二妹毛病又犯了是吧?

  「所以呢?」安若晨的語氣也冷了,「我做將軍夫人又招妳不痛快了?若我從前對妳的態度讓妳有誤解,覺得隨時可來我這兒對我大呼小叫冷嘲熱諷的,那還真是對不住了。我重新與妳說清楚,有話直說,好好說,別拿在安家的臭脾氣來我這兒撒。」

  「直說便直說。」安若希蹦起來,「妳了不起,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難怪能把龍將軍迷得團團轉。妳虛偽狡詐狠毒,比錢裴還不如。」

  安若晨完全不懂安若希在鬧什麼,她皺眉頭瞪著安若希。

  「妳的那個護衛。」安若希一指外頭,隔著窗戶一段距離,那外頭站著的是盧正。「妳將他帶到家裡,趁著太守夫人與爹爹說那親事時,闖到我房裡,強逼我服了毒藥,說這毒每月需服解藥。我若對妳有半點不利,便教我毒發而亡。」

  安若晨驚訝,但她很快收了表情,依舊穩穩坐著。

  安若希盯著她看,冷笑道:「妳要告訴我妳不知情?龍將軍真是好手段,為了妳什麼都敢作。錢裴只是恐嚇威脅於我,將軍倒是敢害人性命,這便是護國大將軍的作為嗎?無恥之極!」

  安若晨不說話,她知不知情不重要。將軍為她做的事,她不想把自己撇出去裝無辜。而且她知道對安若希來說,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被錢裴威脅,被將軍下毒,她兩邊都受了欺負。

  安若希瞪著安若晨,安若晨直視於她,不曾閃躲。安若希瞪著瞪著,大笑出來:「姐,妳真的好手段。妳跟我說實話,妳對將軍怎麼了?妳爬上了他的床,做了他的通房丫頭,妳狐媚子功夫太好,迷了將軍的心,所以他便為妳做這出格的事嗎?也是,反正妳也嫁不掉了,起碼將軍儀表堂堂,英俊瀟灑,可比那錢老爺強多了。」

  安若晨還是不說話,她在忙著壓抑心頭怒火。

  安若希仍不甘休,她一掌拍在安若晨手邊的案几上,大聲道:「隨便哄哄我說幫我找好親事,當我是傻子嗎?」

  安若晨盯著她,安若希吼完了,在安若晨的目光逼視下後退兩步,跌坐回椅子上。

  安若晨冷道:「發完脾氣了?威風完了?事情解決了嗎?」

  安若希抿緊嘴不說話。

  「妳說妳有難處,便是有這難處?妳想向我請教,我倒是可以教妳些處事之道。」安若晨盯著安若希,聲音板板,不怒而威:「第一,審時度勢,妳要弄清楚妳現在到底是什麼處境。錢裴威脅妳,將軍威脅妳,妳可曾想過為何?若是妳沒有利用價值,錢裴都懶得理妳。可妳要想明白,只求得一時安穩,但沒找好出路,便是一輩子捏在他手裡,待他用完妳了,妳沒用處了,又知道得太多,他是否會殺人滅口?將軍威脅於妳,是為何?是防範。若妳不使壞心,不謀害於我,他又會對妳如何?」

  「第二,忍辱負重。妳看我當初敢跟爹爹拍桌子嗎?他說什麼我便應好。對你們各房我能避則避,不挑釁不生事,靜待時機。如今妳既是中了毒,想安安穩穩過下去,就莫要在我面前張狂。妳方才字字句句皆是侮辱挑釁於我,惹惱了我,於妳有何好處?妳連毒都服了,這點都不能忍,如何活?妳若是聰明的,該在我這啼哭,訴訴委屈,抱著我說說這段日子過得多不容易多害怕。我能在將軍面前說上話,這事我若願幫妳,是不是能解妳危情?妳沖我吼叫,圖一時痛快,卻是斷了自己後路。」

  安若希啞口無言,被訓的說不出話來。當初安若晨在家裡確是各種偽裝,弄得人人看輕於她,以為她便是個笑話,生不出事來,結果卻是拼到最後搏命出逃。而且,還成功了。非但如此,再回來時,竟然成了未來的將軍夫人。

  「莫囂張,給自己留點後路。妳要知道自己到底圖什麼?後宅之中,妻妾鬥狠,各種心機,不過都是為了爭寵,謀得家中地位,掌著好處。妳呢,妳想要什麼?我如今即將嫁給將軍,妳不巴結,好歹也要與我和睦相處,求我相助,偏偏跑來與我囂張,妳腦子進水了嗎?」

  「那……」安若希張口欲言,卻被安若晨打斷。

  「我與將軍清清白白,妳滿嘴汙言,胡說八道,大吼大叫,毫無禮數。我今日不願再與妳說話。妳回去吧。待妳想明白,真有難處來與我請教,換副面孔再來。」

  安若晨言罷就要走,安若希一驚,忙拉著姐姐衣袖:「是我錯了,我一時生氣,又害怕。我一害怕就控制不住脾氣的。姐姐妳知道的。就原諒我這回吧。」

  安若晨瞪著她:「妳害怕就控制不住脾氣我是不知道,我倒是知道妳不敢去錢裴這般吼,卻常來我這兒吼。」

  安若希訕訕應道:「這不是,妳是我姐嘛。」

  安若晨指指椅子:「既是姐妹,妳坐下,妳娘管著爹爹的賬,與我說說,他還有哪些值錢玩意心頭寶貝的?」

  安若希愣愣,腦子自動開始認真想爹爹到底有哪些寶貝,報了幾個,想想不對,她明明是來興師問罪的,怎地與姐姐一道謀起爹爹的家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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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43 PM

☆、第87章

  安若希走了。安若晨回自己院子,還沒得開口喚人,盧正已經很有眼力地把田慶踢了過來。田慶一臉尷尬似硬著頭皮向安若晨報告。上次安若晨去總兵營那兒,龍大便將他與盧正兩個叫了過去,囑咐他們買點滋補的藥丸子,然後嚇唬嚇唬安若希。讓她以為自己中了毒,便不敢存什麼壞念頭了。

  「那藥丸不是毒,就是普通姑娘家吃的補氣血的藥丸。一月一顆,補不了啥也不會害她性命。將軍說了,當場逼她服下,她沒藥可去驗證,就算找大夫把脈也瞧不出毛病來。她自然懸著這心,盼著每月的解藥。若她到處聲張,找人求助,也無人證,亦有大夫可證明。」

  安若晨愣了愣,嘆口氣。將軍果然是有計謀的,他為她費這心思,還得背上了心狠手辣的惡名。

  田慶見安若晨嘆氣,以為她也覺得此事不妥當,忙道:「將軍也不是要瞞著姑娘,將軍的意思是,不想讓姑娘覺得為難。所以囑咐我們行事之前莫要告訴姑娘,之後若是姑娘自己知道了,問起我們,我們就如實相告。並沒有欺瞞的意思。」

  不解釋還好,解釋完人讓人覺得這不是故意想瞞還是如何,若是不知道,就打算一直不說了?

  田慶又道:「姑娘放心吧,真不是毒。是我親自去醫館買的滋補的藥丸,買了十顆。要真是毒,姑娘二妹哪還能這麼活蹦亂跳的,放心放心。這個就是兵不厭詐,提防她與人串謀謀害姑娘。」

  連兵不厭詐都出來了,安若晨真說不得什麼。況且田慶與盧正也是依命行事,她也無權責怪他們。而龍大一心為她,也並非真的下毒,論偏心眼她還真是承認偏在龍大這一邊的。

  「這事莫要與其他任何人提起。」安若晨道。

  「自然自然。」田慶鬆了口氣。

  「我妹妹那頭我來應付吧,就讓她每個月吃顆補藥好了。你把藥丸給我。」

  田慶一愣,「我都給盧正了,我去叫他。」急急忙把盧正叫了過來,盧正聽了安若晨的要求,有些不贊同。

  「姑娘是打算自己每個月給二姑娘解藥嗎?我明白姑娘的意思是想讓二姑娘放心。但是姑娘莫忘了,既是恐嚇脅迫,這話自然就不好說,場面頗難看。田慶也是覺得下不去手,才讓我去辦的。」盧正說到這裡,被田慶輕輕踢了一腳。

  盧正撇撇嘴,白田慶一眼,又道:「將軍不讓我們事前知會姑娘,也是這道理。若是藥丸給了姑娘,姑娘與二姑娘說自己拿到解藥了,每月會給她,那二姑娘自然就會問既是能拿到每月的,為何拿不到徹底解毒的?姑娘與二姑娘之間怕是會不好說話。鬧將起來,反而不好收拾。我們是外人,做些惡人逼迫弱小的事反而自在些。」說到這裡又白田慶一眼。

  安若晨明白他說的道理,反駁不得。

  盧正道:「姑娘只與二姑娘說明每月服一丸絕對無害便好,敲打敲打她,讓她莫要有壞心思。那我們這壞人也沒白做。我每月會給二姑娘一顆藥丸,她敢對姑娘大喝小叫,卻不敢對我如何。我是武夫,手持刀劍,她自然忌憚,如此不是正好?」

  安若晨嘆氣,確是這個道理。看來回頭見了將軍,得與他說,她的心並不似他以為的那般軟,有事還是提前與她商議一聲,在理的,她自然不會反對。想起了龍大,安若晨有些掛心,也不知前線是何情形。

  §     §     §

  安若晨走後,龍大這頭確是有事發生。

  一日夜裡,忽地有衛兵來報,說有人持龍大的信符來訪,被衛兵封在三個哨站之外。龍大接過信符一看,頓時心裡一鬆,忙下令將來人帶過來。

  龍大親自到兵營營門處接,對方一行五人,皆是騎著黑色駿馬,身著暗色斗篷戴著帽子。

  其中二人見著龍大,利索地跳下馬來沉默地對著龍大行了一禮,抬起頭來,掩在帽子下的面容看不清楚。龍大對他們點了點頭,未說話。

  另外兩匹馬上的人也已跳了下來,趕著去扶五人中較瘦小的那位下馬。那位的衣裝亦掩不住他的白色長鬚,是位老者。

  「龍將軍。」老者下得馬,向龍大施了一禮,另兩人跟在他身後一起施禮。

  「這二位是什麼人?」龍大指著最早下馬行禮的那兩人問老者。

  老者答道:「只是老夫的護衛隨從。」

  龍大走過去,看了看那兩人,再走過去摸了摸他們的馬,然後道:「我只能讓三人進營。」

  老者略一猶豫,轉頭看了看那二人。其中高個子的那個點了點頭,老者答道:「那便讓他們離開吧。」

  龍大便喝令衛兵,將這二人送出去。衛兵領命,那二人也不言語,只向龍大施了個禮,又向老者施了個禮,而後上馬,隨衛兵走了。

  龍大待他們離開,這才對老者做了個請的手勢:「霍丞相,請隨我來。」

  老者鬆了口氣,擺了擺手:「老夫已辭官多年,眼下只是給皇上講講書的侍讀罷了。」

  「霍先生太客氣了。」龍大改了稱呼,態度仍是恭敬。

  霍銘善,南秦國的開國重臣,亦是當初南秦與蕭國交好和談的使節,曾六次出使蕭國,算是聯結兩國情誼的重要人物。他的年紀與龍大的祖父一般,與龍大祖父、父親都有些交情,龍大見過他幾次。

  早前是聽說南秦新皇登基後霍銘善便要辭去丞相一職,告老還鄉。但霍銘善在南秦的名望太重,新皇秦昭德百般挽留,霍銘善最後仍是辭了丞相一職,只留下指點新皇讀書,做個侍讀先生。秦昭德繼位已五年,霍銘善並未插手朝政之事,沒了消息。龍大並無把握霍銘善如今行蹤何處。

  與南秦紛亂開始,龍大便令苗康想辦法聯絡霍銘善,希望能從霍銘善那邊打聽清楚南秦究竟何意,爭取和平解決爭端。而苗康發回的最後一次情報,便是他找到了霍銘善,已將消息傳遞過去。但之後苗康再無消息發回,最後被送回來的,是他的頭顱。

  龍大將霍銘善領入帳中,將他兩名隨從安排到了別處。

  帳中擺了火盆,上了熱茶,龍大摒退了左右,親手給霍銘善倒了一杯。

  霍銘善解開斗篷兜帽,露出一張疲倦的臉。他喝下那杯熱茶暖身,這才長嘆一口氣:「龍將軍,見著你真是不易。」

  龍大再為他倒上一杯:「霍先生一路辛苦了。霍先生為何而來?」

  霍銘善緩了幾口氣,這才細細道來。

  原來南秦新皇秦昭德當初繼位頗是費了一番工夫。朝堂爭鬥,他險些保不住太子之位,先皇逝後秦昭德雖登上皇位,但臣子裡仍有許多人站在輝王那邊。秦昭德那時年僅十三,稍有差池,權位不保。霍銘善便使計辭官,他年數大了,本也該讓賢,逆臣們也盼著他走,於是將計就計,演了場戲,鬧了場風波,捉到些逆臣把柄,但可惜未能撼動一直覬覦皇位的輝王的根基。

  這五年來,霍銘善以侍讀之名輔佐皇帝執管朝政,皇帝今年十八,立了皇后,生了皇子,亦覺得朝中臣子聽話,輝王對他恭敬,自覺權位已穩。

  南秦先皇與蕭國交好,經濟繁盛,民生安樂。秦昭德子承父業,用的臣子,結交的鄰國,都照著先皇的想法去做。而輝王的勢力卻是與東淩國結交。

  這兩年,總有人在秦昭德耳邊說蕭國氣焰太盛,恐有滅鄰國擴國土的野心。這話說得多了,秦昭德也有了心思,開始緊密關注蕭國的一舉一動,並對兩國的商貿協定有了些新想法。後聽得蕭國有派重兵進兩國邊界之意,頓時緊張。而蕭國駐兵的理由卻是南秦軍隊剿殺蕭國邊民。但南秦那方得到的消息,卻是蕭國流匪所為。

  龍大聽到此處,微微皺起眉頭。

  霍銘善繼續往下說。

  秦昭德對此事大怒,覺得蕭國演這麼一齣,是為發兵找藉口。東淩國亦有使節到訪南秦,聲稱遭蕭國打壓,東淩皇帝亦有戒心,希望南秦能與東淩建盟,若遭蕭國入侵,兩國聯手抵禦。

  龍大道:「東淩與南秦結盟一事皇上確有耳聞,加上邊民被南秦將兵及流匪剿殺,故而派我鎮守中蘭。」

  霍銘善一聲嘆息:「將軍領軍入駐中蘭城,正坐實了先前臣子們與皇上的建言。皇上認為,蕭國確有進犯之意。」

  即是說,兩國都防著對方,然後兩國的動作又讓雙方都覺得對方確有野心,不得不防。

  「後來我接到將軍這邊的人遞的消息,信裡未說詳情,我去赴約,打算當面問清楚,可卻未等到人。原以為是輝王使的手段欲潑我污水,但此後一直沒有動靜,後來卻聽到消息,說是抓住了大蕭的探子,要在四夏江斬首示威,教訓於大蕭。我便猜想,是否給我遞信那人,便是那探子。」

  「先生收到信一事,可曾外傳?」苗康的身份消息,會是從霍銘善那處洩露的嗎?

  「未曾。只我一人知道。信上有提到龍老將軍曾贈我玉佩上的圖形,我覺得便該是將軍的人手。當時我與輝王一派有些分歧,他們一直覺得大蕭欺凌南秦,必須抗爭。皇上有些被打動,我勸了幾句,被輝王拿了話柄擠兌,為免皇上被激得意氣用事,我便搬到宮外書閣住幾日。我看了信後,為免再被輝王拿住把柄,便燒了。誰人也未曾告訴,想先瞭解詳情,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再議。怎料我在約定之處等了許久都未見人來。」霍銘善頓了頓,又道:「將軍竟是在我南秦京城安插秘探,這太不光彩。」

  「貴國在我平南郡有更多細作,若我們為此案交涉的公函能順利呈報到貴國皇帝手上,先生不應該不知道才對。」

  霍銘善皺了皺眉:「我確是不知。也未曾聽皇上提起。」

  龍大將細作那些案子的事大略說了一番。

  霍銘善震驚於南秦細作的行事上,竟是有數年的組織及安排?可大蕭與南秦的爭端卻是這一兩年才開始冒頭。他緩了一緩,道:「我聽說那探子的事後,便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將軍知道我對南秦忠心耿耿,若要找我,只有一事──為和平而來。而那探子被殺,也不知他聯絡我一事會有何後續麻煩,而這時候我聽到更離奇的事,我們與東淩結盟使團上訪覲見貴國皇帝,卻在貴國太守的授意下遭到了暗殺。」

  「我大蕭太守的授意,這便是誣陷了。」龍大冷靜道。

  「他們報予皇上的奏摺,確是如此寫的。且有理有據,還有東淩使節的證詞。」

  「東淩派了人去拜見了你們皇上?」

  「確是。他們細稟了當時使節們遭伏擊的情形。史太守安排的地點,史太守安排的護衛,東淩使節團原想盡速上京,亦是史太守挽留阻攔,硬是讓他們多等幾日。而這幾日,足夠他籌備謀劃。」

  「這太荒謬。」

  霍銘善點頭:「確實不合情理,兩國交戰,打便打了,斬殺來使又是何意?但事實卻是如此。東淩那頭覺得,他們成了我們兩國衝突的犧牲品,大蕭是想讓東淩知道,幫著南秦絕無好處。是要借此事威懾於他們,教他們不敢插手。且若兇手抓不到,大蕭可將自己撇清關係,甚至離間南秦與東淩的關係。畢竟南秦的大使是由東淩邀請,當初是他們說既然我國不能直接與大蕭皇帝面見,那可借道東淩。正巧他們也有使團要到大蕭。如今出了這事,我國右丞相及其屬官喪命,而東淩死的不過是些小吏。東淩擔心大蕭嫁禍東淩,離間兩國關係。」

  龍大道:「我聽說兇手還未查出。」

  霍銘善道:「東淩說他們與貴國交涉此事,史太守竟不承認是他們所為,還欲將此事撇清拖延,只說在查,可是至今仍未有結果。輝王的意思,大蕭如此囂張,不得不戰,否則國威無存,如何立足於天下。東淩亦要我南秦給個交代。東淩是被我南秦拖累,捲入爭端中。我勸服了皇上,給我些時日,我手中有龍老將軍的信物,該是有機會能用此物通關見到龍將軍。我不立使節,不擺官禮,只私下帶兩隨從,就說回鄉休息,實則悄悄來大蕭見見將軍,問清楚究竟貴國意圖。皇上等我消息,再做最後定奪。」

  龍大點點頭,果然不出他所料,霍銘善確是和平的希望。

  霍銘善道:「如今我見得龍將軍了,就請問將軍,用遊匪誣我南秦,限我鐵石,增我獻貢,殺我使節,潛伏密探,貴國如此挑釁,究竟意欲何為?若是意圖一戰,為何將軍卻派人尋我?」

  龍大沉吟片刻,未答反問:「先生來此路上,是否遭遇麻煩。」

  「確是。有匪類劫殺,幸得將軍派的人相救。他們說原是想去找我,不料半路遇上了。之後一直護我入境,將我送到將軍面前。只是他交代了,不能在眾人面前顯露他的身份。一切聽將軍的囑咐。我用他給的信符,確是一路順利來到此處。方才將軍說只讓三人入營,我想將軍的意思,是再讓那二人離開。」

  「我確是有別的事讓他們辦。」

  兩人嘴裡所說的人物,正快馬加鞭趕路,一人問那高個子道:「謝大人,我們下一步要如何?」

  高個子笑了笑,拍拍馬鞍:「將軍從某人那處學到傳信的招數,我們先到集合地,再依將軍之令行事。」

  龍大此時在兵營帳中,對霍銘善道:「先生方才列舉的我大蕭種種罪行,於我大蕭看來,卻是截然相反的。此事牽扯甚廣,佈局費時,恐怕不是這麼簡單。那些於半路劫殺先生的匪類,真是劫財匪類嗎?」

  霍銘善對此事早有疑慮:「鮮有人知道我的去處,若是為阻止我見將軍,那朝中怕是危機重重了。」

  「似乎有人希望我們兩國拼死一戰。」

  霍銘善越想越覺得確是如此,忙道:「那我得盡速趕回去通知皇上。」

  「恐怕先生暫時不能回去了。」

  霍銘善抬眼看著龍大,心裡一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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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龍大道:「那些人既是阻攔先生與我見面,阻攔未成,自然也會謀劃下一步。先生於大蕭南秦兩地順利往返,並未帶回實證,中蘭城中的細作頭目並未抓到,使節團被劫殺的兇手也無蹤跡,先生回去只有空口白牙的辯解說辭,朝上有人煽風點火,境外有東淩推波助瀾,先生僅憑一面之詞,有把握讓貴國皇上相信嗎?」

  霍銘善默然。

  「貴國皇上不信,那麼先生與大蕭的往來,幫著大蕭說話,加上之前大蕭探子聯絡先生之事是否有人知道,半路劫殺先生失敗,是何人救走先生?居然是大蕭軍士?那麼先生是否有通敵賣國之嫌?先生先前所言,不是一直防著輝王潑的髒水?如此回去,恐怕不是髒水,是會身陷泥潭了。」

  霍銘善皺起眉頭。

  龍大再問:「東淩在此事裡,究竟是何態度?他們與貴國結盟,盟約關係有多深?若是你我兩國交戰,東淩會出兵嗎?」

  霍銘善思慮。

  龍大又補了一句:「若出兵,幫著哪邊?」

  霍銘善頓然一驚。

  龍大觀察著霍銘善的表情,而後又道:「霍先生,我們兩國互相抓著對方把柄,邊境重兵壓陣,但一直膠著並未開戰,這種時候,東淩一片好心邀約貴國使節借道東淩上訪大蕭,且還派出的是右丞相……」

  霍銘善插言道:「皇上極為重視此事,平南郡這邊阻止使節上京覲見大蕭皇帝,這次借東淩一道出訪是難得機會,皇上希望能一次便將事情說清楚,又為表誠意,這才派出了右丞相,以示我南秦態度。」霍銘善一嘆,「說起來,這事也是我極力勸說皇上,人選也是我推薦的。」最後卻死在了大蕭境內,簡直無法表述悲痛遺憾。

  「先前南秦大使在平南郡遞文書欲覲見一事,拒絕也是我的意思。」龍大坦然承認,「拒絕是因為,貴國在我平南中蘭安排了細作,佈下了組織,不軌之心昭然若揭,我讓貴國大使回去商議,交出細作名單,表了誠意,便可上京。否則就算去了,你說我國皇上又怎麼見他?到時他受辱而歸,還不是一般麻煩。到時貴國皇帝難道又會歡喜滿意?兩國衝突只會更甚。」

  霍銘善道:「奏摺上只說大蕭誣我南秦剿殺邊民,潛伏細作,以此為由關閉邊貿,拒絕接見討論相議,使節在平南受辱而歸,國威屈折,國民受難,尤其先前與大蕭買賣往來的那些商戶、礦主,損失慘重,家破人亡,許多已向官府哭訴求告。長期以往,怕是國內也會出亂子。」霍銘善道:「而先前將軍所說破獲的細作案的相關案情,我卻是未曾聽說。若是皇上知曉,該是會告訴我,與我相議真假才對。」

  「也許他不知情,又也許他已知情卻也已確認是我大蕭誣衊,自然就不用相議了。」

  霍銘善愣了愣,默然。

  龍大問:「右丞相是霍先生舉薦出使的,如今右丞相遇害,貴國朝中是何動靜?」

  「自然忿恨不己,原先勸議和商談的一派,也無人說話了。」

  「還有多少人站在先生這邊?」

  霍銘善沉默許久,道:「我自辭官後,不掌權職,只輔導皇上念書,於幕後為皇上獻些國策,不上朝不議事,時間久了,名望自然不如從前。再者當初為了使計誘敵,我與朝中各臣疏遠了些距離……皇上這幾年坐穩江山,娶了皇后,生了皇子,與輝王關係和睦,對我的依賴也確不如他剛登基時那般了。」

  龍大心中對霍銘善更添幾分敬重,如此處境,明知前路兇險,也許佈滿荊棘陷阱,可他還是冒險請命來了。

  「龍將軍,我這把年紀了,如今事態危險,我必須回去,將這種種疑慮盡數告之皇上,東淩不得不防。若我們兩國交戰,怕是東淩會坐收漁人之利。朝中定是有人與東淩勾結,右丞相一死,輝王勢力更甚。我當初力薦右丞相出使,也是因為擔心若被輝王操縱,怕是到了貴國皇上面前,故意挑釁生事,反倒惹下禍端,點燃戰火。只是沒料到誤入東淩陷阱。將軍如此周折,派人幾番相尋,且在邊境駐守多時,面對種種挑釁亦能按兵不動,守住最後和平機會,我信將軍所言。我必須回去,儘快回去。」

  「先生,我們所願一致,目標相同,那麼恕我直言,霍先生回去路上,怕還會遭遇伏擊,前往貴國京都之路,我的人不好再護送,不然先生勾結外敵之名會被坐實。而就算先生自己幸運得以安全回京,朝中也定早有準備,先生未拿回實證,一句我相信龍將軍──毫無說服力。先生所言一字一句,貴國皇上均不會再入耳。先生自身難保,如何成事?」

  「我請命前來,便是已將性命之憂拋在了腦後。皇上信與不信,這些話都得有人與他說。就算說完被判通敵叛國,我也要說。二十年前,我眼見著兩國交戰,生靈塗炭,將士血流成河,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生命流逝。之後花了多少時間心力,方有國泰民安。」

  「如此珍貴,定當珍惜。所以先生更不能回去送死。」

  霍銘善皺起眉頭,問道:「龍將軍有何指教?」

  「先生手上可有貴國皇帝命你來使的手諭?」

  「自然。雖是秘密行事,但若遇到官員斥問,我也是需名正言順,師出有名才是。」

  「那麼霍先生現在最著急的不是回去見貴國皇帝,而是正式出使大蕭,覲見我大蕭皇帝。」

  霍銘善一愣。

  龍大道:「貴國右丞相未完成之事,由霍先生完成。」

  霍銘善頓時眼前一亮,如醍醐灌頂。「龍將軍所言極是。」

  「霍先生修書一封,命人送回都城交給貴國皇帝,言明自己一番談判,已獲得上京城面聖機會。如此一來,不管細作案的頭目是誰,不管滅殺使節團的兇手是誰,都還有時間繼續查探。二十年前,霍先生也曾面聖議和,無論身份名望其實都在右丞相之上,再有我和太守大人力保,霍先生有機會好好將其中緣委與皇上說明。貴國那頭自然也要等消息,不能輕舉妄動。東淩在這事裡也挑不出什麼錯來。」

  霍銘善撫掌嘆道:「所言極是。」

  龍大又道:「在我大蕭境內,我派人護你,也比你獨自趕回南秦安全。一旦面聖成功,我相信憑先生誠懇辯才,定能打動皇上。屆時兩國好好談判,免戰便有機會。」

  霍銘善點頭,想了想,再點頭。「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他向龍大施了一禮,道:「龍將軍信我,我必全力以赴,為我南秦國民,為兩國和平,就算丟了性命,在所不辭。」

  龍大與霍銘善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商議清楚,計畫由霍銘善親筆書信,交由隨他而來的謝旭帶回南秦。謝旭原也是新皇秦昭德的伺讀郎,後跟隨霍銘善左右,經霍銘善指點教導,也為秦昭德讀書研習等獻了不少力。時常在秦昭德跟前走動,深得他信任。書信由他帶回,比另一位侍從曹一涵更合適。

  龍大對此無異議。他安排衛兵,要將謝旭悄悄地安全送回南秦境內。待確認一切順利,謝旭平安入境後,他再親自回趟中蘭城,與太守相議霍銘善上京之事。

  在龍大於兵營忙碌此事時,太守姚昆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他正陪著夫人蒙佳月處理安若晨的事。他的面前,坐著錢裴、錢世新父子二人。

  開場是長長一番客套,解釋緣委,介紹情況。

  「因著從前與錢老爺定過親,退親的時候似有怨結,所以安姑娘是想著與錢老爺當面解釋這事,大家不要存了誤會,日後也好相見。」姚昆這番客氣委婉的說辭未得在場任何人的欣賞,只有錢世新客客氣氣應話說:「有勞大人了。」

  錢裴正眼都未瞧姚昆,蒙佳月他更不放在眼裡,他一直盯著安若晨看。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安若晨搞的鬼,不然姚昆有個屁的閒情參合這種窩囊事。

  無人說話,安若晨被錢裴盯得,也不示弱地回視回去。錢裴對此頗高興,笑得陰冷猥瑣。

  錢世新按捺住心裡對錢裴的不滿,只得替父親圓場,道:「太守大人可放心,退親之事當初辦得明明白白,禮數齊全,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他轉向安若晨,又道:「安姑娘與龍將軍兩情相悅,即將共結連理,可喜可賀,屆時我們奉上薄禮,聊表恭賀之意。」

  安若晨對錢世新笑了笑,道:「多謝錢大人。錢大人客氣了。先前的事沒了誤會那就好。但我還有一事想問錢老爺。」

  錢世新看了錢裴一眼,道:「姑娘有何事便請說。」

  「前些日子我二妹與我打聽是否有我四妹的消息,她說四妹還活著。我再三確認,她皆說聽說四妹活著,且消息可靠。我再問,她卻支支吾吾說不清楚。那日我與太守夫人一道回了趟安家,安家上上下下,可都不知道四妹活著的消息,若是知道,不會無事人一般。若有消息,也定會向官府報告,求官府找人。我思來想去,覺得提供可靠消息的,必是與我家相熟,進出自由,且極關切我四妹下落的人──那就是錢老爺。」

  錢世新再看錢裴一眼,見他似無說話的打算,於是道:「我父親若有令妹消息,也定會上報官府,會想法讓其與家人重聚的。」

  「這話我就不敢信了。」安若晨道:「我覺得安老爺希望我四妹與家人重聚的心,不如他自己與四妹重聚的心思來得重呢。」她不待錢世新再說話,直接問錢裴:「我只想問問錢老爺,是從何得知我四妹活著?」

  錢裴搖搖頭,一臉無辜:「我怎會知道妳四妹活著?」

  「錢老爺是說與我二妹說這消息的,並非錢老爺?」

  「那是自然。我要說,也會與妳爹爹說,怎會與妳二妹說呢?」

  「既如此,那我只好請太守大人將我二妹召來問問,究竟是何情況。此事關係細作,若她不從實招來,還請太守大人板子伺候。」安若晨冷冷地道。

  錢世新聞言皺眉,轉向錢裴問:「父親,是否真與你有關?」

  錢裴盯著安若晨看了片刻,回道:「我想起來了,好似我確與二姑娘玩笑提過這事。沒想到她當真了。」

  「父親!」錢世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忿然模樣。他吸了兩口氣,轉頭對安若晨和姚昆道:「是家父行事不妥當,惹來猜忌麻煩,我替他向安姑娘賠不是。」

  可安若晨卻未甘休,她道:「這玩笑不好笑,且我說的與細作有關也不是玩笑。太守大人可還記得,當初我報官之時所說的話,我四妹莫名失蹤,許是細作所為,也許他們欲拿四妹要脅於我。時間過去這許久了,四妹音訊全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而我,一個重要的細作證人,在中蘭城裡來來回回遊走,查到了劉則等人的案情,我於細作來說,是個禍害,可他們殺了一個又一個,卻未殺我。我一直希望,是因為我四妹活著,他們在等時機用她要脅我。如今,傳遞這個消息給我的,是錢老爺。我想請問,錢老爺,你是細作嗎?」

  錢世新臉色變了,嚴肅道:「安姑娘,妳關切妹妹安危,卻也不可血口噴人。」

  「我又不是大人,不能定錢老爺的罪,不能審他,這不是客客氣氣地在問嗎?」

  錢裴的臉色也要掛不住,咬牙道:「確是玩笑話,我可沒安大姑娘的花花腸子多,編排得一套一套的。我就是隨口一說罷了。」

  「那麼當著太守大人和錢大人的面,錢老爺可是確定了,並非從細作那處得了消息,只是玩笑話?」安若晨不依不饒再問。

  「確是玩笑話。」錢裴的眼神裡聚了陰冷。

  安若晨盯著他眼睛看,一點不懼,又道:「那我又有話要說了。既是玩笑話,偏偏與我二妹說,是何用意?錢老爺什麼身份,竟與我二妹親近得能說玩笑話了,且只與我二妹一人說?我二妹不告訴家裡,卻只來問我,我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是人授意。」

  「二姑娘做什麼我又如何知道。」錢裴一臉無賴。

  「總之,錢老爺用假消息欺騙我二妹,我二妹若因此招惹了麻煩,錢老爺怕是推卸不了責任。若我二妹來試探我是錢老爺的授意,那錢老爺的用意委實讓我害怕。」只是安若晨說著這話時表情可沒顯出害怕來。「如今當著二位大人的面,又有太守夫人做個見證,我想與錢老爺把話說清楚了。鑒於錢老爺愛開些不得體的玩笑,我二妹若是招惹了什麼麻煩,我覺得兩位大人還是得問問錢老爺才好。

  再有,我身負查探細作之職,錢老爺拿這種玩笑迷惑於我,干擾案情,當不當治罪,我猜大人們也不好辦。我也不為難大人位,將軍那頭我不會多話,只是日後這樣的事還是少發生的好。再有,錢老爺說是開玩笑,但我這段時日不巧見過太多細作探子,表面都是尋常普通,人家可是連玩笑都不亂開,但內裡就是細作。錢老爺與南秦關係緊密,又是太守大人的老師,是縣令大人的父親,這身份,還真是容易被細作盯上招攬的。」

  錢世新打斷安若晨,道:「此事非同小可,安姑娘推測大膽,也請小心說話。不論妳如今身份如何,誣告良民,也是重罪。」

  安若晨坦然看他一眼,笑道:「錢大人此話差矣,我報官了嗎?我不過是在說我查案的經驗罷了。錢老爺身份特殊,是值得大家關切多留心的。若真有細作找上門來,錢老爺務必小心,及時報告大人們才好。」

  錢世新被噎得無話可說。錢裴臉面再撐不住,臉色鐵青。安若晨這番話,是想堵他後頭的路。他若有些行差踏錯不得體的舉動,安若晨便可隨時扣個細作之嫌的帽子下來。安若希若出事,大家會想到他。安若芳若真活著,不用他有什麼舉動,大家又會想到他。不但想,還會猜忌提防。

  錢裴怒極反笑:「龍將軍當真是好福氣,能娶得如此賢妻。」他轉頭看了看姚昆,微笑著:「這倒是與姚大人一般了。戰亂之時,覓得佳偶。姚大人當初可是立了大功的,我祝龍將軍也再建功勳,好讓安姑娘做個安穩的將軍夫人。」

  一番話說得莫名其妙話中帶刺,蒙佳月聽得很不舒服,姚昆更是臉色難看,他看了蒙佳月一眼,見她皺眉,便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撫。

  錢裴看著他們交握的手,冷笑了,問:「還有什麼教訓嗎?若是沒有,我便要走了。」

  「父親!」錢世新喝阻錢裴的無禮,可錢裴理也不理,站起便要離去。走時又轉頭,看了一眼安若晨道:「再會了,安姑娘。」

  未與其他人施禮招呼,卻與安若晨丟下這麼一句,簡直挑釁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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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2:45 PM

☆、第89章

  錢世新回到福安縣,越想越是生氣。欲找錢裴責問,卻連著兩日被錢裴拒之門外。錢世新也不敢太過逼迫,自己親爹的脾氣他知道,你若逼得緊,他性子起來了乾脆破罐破摔橫給你看。真的是瘋魔起來無所顧忌。如今局勢緊張,他並不想節外生枝。

  錢世新囑咐錢裴府裡人看好他,若有什麼動靜便速來報。若是由著老爺幹了糊塗事你們不言聲,便等著受牢獄之苦吧。

  錢世新回到府中,盤想著找什麼時機好好與錢裴再說說這事。他才在太守府受完氣,想來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錢世新進了屋子,卻發現屋裡坐了一人。

  錢世新一愣,反應過來後趕緊招呼:「解先生。」

  解先生直截了當問:「聽說你與你爹遇到些麻煩?安若晨說你們是細作,讓太守大人盯著你們的舉動?」

  錢世新忙道:「她那話可不是這般說的。只是借題發揮,想威懾我父親,讓他莫要再打她們姐妹的主意罷了。這事怪我,未能管束好父親。他在安家那頭碰了釘子,便念念不忘起來,總想著對付安若晨和找回其四妹,報回這受辱之仇。我會好好開導開導他,讓他莫要這般執念。」

  「嗯。」解先生點點頭,再問:「那可查出安若芳的下落?」

  「未曾。」錢世新想了想,又解釋道:「我父親並不知曉我們在做的事,他說安若芳活著,只是為了引安若晨上勾,碰巧了。」關鍵的意思是,雖為父子,但他並未透露任何情報出去。

  好在解先生也未在意,他關切的是另一個問題:「安若晨突然搖身變成了龍騰的未婚妻子,這裡頭幾分真幾分假,也許是順水推舟,請君入甕。她那頭的動靜,還是當心些。細作之罪,是張嘴便敢編排的嗎?她有心無心,還是真察覺了什麼意有所指,可切莫大意了。」

  錢世新忙道:「這姑娘行事確是大膽的,當初閔公子可是知道。她逃婚不算,頂著一身傷跑到衙門,滿嘴胡說八道,拉著死人墊背說謊,硬是擠進紫雲樓去了。我們當時還相議過,龍將軍對她另眼相看,破格提拔,也不知還有何內情。」

  「所以定要警惕,龍騰這人也許比我們想得更要詭計多端。他兵法如神,進了這中蘭城開始,必是滿腦子想著如何對付南秦,花這許多時間精力扶助一個普通姑娘,也許早早便已佈局。安若芳仍活著這事是安若晨自己放話的,放完消息她就搖身一變成了未來的將軍夫人,時機也太巧妙。」

  「先生的意思,在尋找安若芳一事上莫要太費力氣?」

  「安若晨和龍騰此刻也許就等著有人滿處尋找安若芳,嗅到動靜便有機會尋到線索,安若晨說不定正等著有人拿著安若芳一事去要脅她呢。她有些沉不住氣了,你不覺得嗎?」

  「先生所言極是。」錢世新附和。

  「暫時別管安若芳了,也莫管你爹爹,他願意荒淫願意作亂便由他去吧。細作是不會這般出格惹人耳目的,姚昆心裡頭明白。冤不到這事上去。只要你爹爹心裡有數,別把火燒到你身上便好。你在人前做好樣子訓斥於他,外頭人心也會偏向於你。他從前如何如今也如何,才不會招來懷疑。不然被安若晨挑撥幾句,你們就突然安分守己變了樣,那才是心裡有鬼呢。」

  錢世新點頭:「好,我會把握分寸,亦會與父親再說說。」他頓了頓,問:「龍騰與安若晨如今這般,難道我們不該做些什麼防範?不能大動作找安若芳留下線索,但也得安排些別的能鉗制住安若晨的手段才好。」

  「這事我有安排,你先不用管。如今倒是有件重要的事,我來此主要亦是為了這個。」

  「先生請說。」

  「南秦前丞相霍銘善到了大蕭境內,他帶著南秦皇帝的手諭,是來見龍騰的。」

  錢世新皺了皺眉。

  解先生又道:「在南秦裡沒將他截住,有數個黑衣人將他救下。也不知那些人的身份底細。如今,霍銘善已經見著了龍騰,他們計畫,要上京面聖。」

  錢世新道:「我知道霍銘善,在南秦很有名望,周邊各國裡亦有影響。十七年前,亦是他來與我大蕭議和談判的。他手上可有什麼對大局不利的東西?」

  解先生冷道:「他不需要別的東西,他就是對大局最大的不利。秦昭德從前可是對他言聽計從,這幾年輝王用盡辦法,才將黨爭平復,派系穩固,霍銘善制衡之計被打破。秦昭德開始信賴輝王。可在緊要關頭,霍銘善總是蹦出來攪局。這次大蕭罪行累累,加上東淩的證詞,龍騰忍得住不動手,但若是南秦先發兵,龍騰也不得不迎戰。」

  「若霍銘善要見皇上,也許有機會談出轉機?」

  「不論談出什麼,他上京路途遙遠,覲見和談之事又定會費些時日,這期間會有什麼變故,均不好預測。你莫忘了,中蘭城內原本佈局安穩,莫名殺出個安若晨,還有劉則那娘子生事,竟硬生生鏟滅了那一脈的人手。我們在坊間已無甚可靠安穩的人手。再者,龍騰此舉另一用心,不論霍銘善上京能否見到皇帝能否談出什麼,霍銘善在大蕭手裡,秦昭德便有顧忌,戰事拖延,龍騰便得逞了。」

  錢世新想了想,問:「解先生是如何知曉霍銘善要上京的,此消息可牢靠?」

  「霍銘善給秦昭德寫了封信,表明已與龍騰大將軍面談,兩國衝突中疑點重重,似有人佈下陷阱,他要赴京覲見大蕭皇帝,面呈誠意,瞭解內情,化解危機。」解先生頓了頓,道:「他將信交給了他的親信謝旭,托他帶回給秦昭德。」

  「這謝旭……」

  解先生撇了撇嘴角:「這信自然是到不了秦昭德的手裡。謝旭進了南秦便將消息遞了出來,等著指示。他既不能把這信交給秦昭德,也不能回去什麼都不報,傳個假消息也不合適,畢竟萬一霍銘善回了去,謝旭做假之事會被揭穿,那他的身份也會被揭穿。」

  「那我們如何行事?」

  解先生看著錢世新的眼睛,道:「霍銘善必須死。」

  錢世新問:「需要我安排?」

  「確是。需要大人安排些高手。霍銘善上京之事龍大必得通過姚昆,這才名正言順。」

  「姚昆定會找我們幾個商議。」

  解先生點頭:「對。屆時請大人拖延霍銘善上京的時候。先呈奏摺,或待巡察使到後共同上奏保薦霍銘善上京等,總之,規矩律例情勢分析,拖得個一兩日便好。」

  錢世新道:「這個該是不難,龍騰就算心急,也不能趕驢子一般趕位老者長途跋涉受顛簸之苦。休息個一兩日,待太守這頭將各事務打點清楚再上路也是應該的。」

  「且要讓他住在太守府裡。」

  「太守大人將霍茗善敬為上賓,接到自己府中款待也是應該。」錢世新覺得這事也不難。「剛才先生說,巡察使?」

  「對。我收到消息,茂郡出些大事,朝廷震驚,平南這邊細作案紛亂,軍中竟出內奸,朝廷亦震怒。為保邊境安危,核查各官員職守,大蕭要派巡查使了。這兩日太守應該就會收到消息,你也很快會知道的。」

  錢世新微皺眉,這解先生對京城朝堂的動靜,竟是比他們知道得還快。

  「另外,你再找兩個高手,安排在衙差巡衛隊伍裡。把名字給我便好,我安排人辦。」解先生道。

  「是要讓那二人殺了霍銘善?」錢世新腦子轉著,若是這般,那得找兩個事後可以安排遠走高飛處理乾淨而又不引人注意的。

  「不。只是有備無患。若屠夫未對霍銘善下手,或是出了什麼差錯,他們便將這二人一起殺死。」

  錢世新沉吟:「先生是要找屠夫動手?」每一件暗殺的任務,都會視具體情況來挑人。錢世新知道「屠夫」這人,下手狠絕不留痕跡,聽說那人也是冷冰冰的不愛說話。從前有些棘手的任務閔公子都是找屠夫去辦的。

  「我需要讓屠夫做些事,看看她到底如何。閔公子最後一件任務是交給她辦的。按計劃,李明宇應該死在東城門,死得轟轟烈烈,滿城風雨才好。可他竟然死在了回紫雲樓的路上。」

  錢世新道:「那案子我略有耳聞,奔逃時摔下馬來,摔斷了脖子。沒留下什麼可疑的,確實乾淨俐落。」

  「他死得太早了,這不對。閔公子的計畫是在東城門鬧一場大的,讓全城百姓皆知龍騰大將軍手下竟有叛國之徒,且安若晨也有重大叛國嫌疑。如此一來,眾口鑠金,日後對付龍騰時便好辦多了。如今雖也達到了目的,但離計畫效果差太遠,這一差,許多事便不一樣了。且閔公子失蹤,我查遍所有相聯這人,竟無人知曉他去了何處,亦不知他是生是死。」

  「先生是懷疑屠夫?」

  「倒是不能肯定。但她是閔公子安排的最後一個任務,且任務出了小小的差錯,這確是事實。」

  §     §     §

  靜心庵裡,安若芳蹲在地上,撐著小臉蛋看著靜緣師太在她的小側院裡佈置機關。如今她的小側院已開了個暗門可以通往前院,原來前院裡佛像座下有個暗室,裡面有吃的喝的,躲個幾日也沒問題。靜緣師太外出時,就讓她藏在裡頭。還有靜緣師太自己的寢室裡,也有鐵柵機關,能將人困住。安若芳也是在這幾日被靜緣師太教導了幾遍,才將這小小庵堂裡裡外外的各處地方弄明白了。居然藏著這許多秘密。

  「師太,上回妳說,要去測試一番究竟將我安置在哪裡好,是如何測試的?」

  「看看他們應對危情時的反應,以及周遭的情況。」

  「那有結果了嗎?」

  「還得再等等。」

  安若芳撇著小眉頭,有些不安:「師太,我拖累妳了嗎?」

  「與妳無關。是妳的家人太廢物。」

  安若芳想起了娘,心裡頗是掛念。「要是,哪裡都不安全,師太這兒也不方便了,那我就回家吧。我想我娘了。」

  靜緣幹活的手停了下來,過了一會,繼續手上的活,說道:「妳母親,私下裡與錢裴走得頗近。我瞧見他們在安府外會面,你們安家裡似乎沒人知道。」

  安若芳驚得張大了嘴:「我母親,我母親知道錢老爺是惡人。」

  「能討著好處就不是惡人了。」

  安若芳咬咬唇,有些不信:「我娘又不做買賣,能從錢老爺那兒討著什麼好處?」

  「錢銀、尊重、奉承……她缺什麼,便覺得這些是好處。我遠遠瞧著他們談笑,並不知妳母親能討得什麼。但錢裴我卻是能猜到。若妳活著,妳最掛念的,除了母親,還能有誰。」

  安若芳黯然:「所以我回不去,是嗎?」

  「也不儘然。」靜緣師太聲音冷冷的,「最近是有些麻煩事,我們要小心處置,待過了這段,情勢明朗了,我便去將錢裴殺了。那妳暫時便沒甚威脅。若我還在,今後妳遇到什麼麻煩便來告訴我,誰欲欺負妳,我便殺誰。」

  安若芳驚得話都說不出。

  靜緣師太看看她,又道:「不用怕。人總歸是一死。不將要害妳的人殺了,最後就是自己死。死都不是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活著承受痛苦,與其這般,為何不讓那些惡人死?」

  安若芳無言以對。

  龍大與霍銘善並不知道由謝旭傳信的事出了差錯,只知道三日後,順利等到護送謝旭的將兵回報,已平安將謝旭送到南秦境內。謝旭已喬裝好,趕赴南秦都城而去。

  霍銘善終是鬆了口氣。雖赴都城的路途上仍伏兇險,但好歹已順利完成第一步。

  龍大將霍銘善安置在兵營裡,表示自己先回中蘭城與太守姚昆議清細節。「必得大張旗鼓以使節之禮迎接先生入城,這般貴國朝廷才能相信此事。不然只憑書信,怕也不足夠。」

  霍銘善覺得有理,萬事拜託龍大。

  龍大趕回來見姚昆之時,安若晨被安若希找上門來。

  安若晨原以為安若希是再來責問下毒之事,剛想解釋寬慰兩句,安若希卻有些小激動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姐,有人來家裡向我提親了!」

  這倒是教人意外啊。看起來不是什麼太壞的人家,不然安若希也不能這般反應。

  「城東的薛老爺,姐姐有印象嗎?」

  安若晨點點頭:「薛老爺的名聲可比爹爹好多了。他跟爹爹不是一直不對付,怎會來提親?」

  「是這般的。」安若希眼睛有些發亮,積極地介紹情況:「他家公子今年十六,比我還小一個月,自小身子就不好,有高僧說他再活不過十年。薛老爺便有些著急。他與太守大人一般,沒娶妾室,只有一位夫人,薛公子是獨子,他們可是捧在手心裡頭疼的。聽聞獨子命不長久,便趕緊找高僧批命,想找出破解之道來。高僧算了,說是要娶一個八字相合的扶扶他,這般便還有機會。薛家到處打聽,打聽到我了,我的八字,正好相合。」

  安若晨無語,八字相合這種話,是瞎忽悠吧。人家病重體弱,父母著急,自然病急亂投醫,她這傻妹妹被相中了,到底興奮個什麼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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