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黎青燃 -【師母她善良又疼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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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1-11 07:03 PM

第二卷 翡蘭 第四十五章 巡查

  豫州佔據了大半個中原地區,乃是九州裡最富裕,也是最繁華熱鬧的所在。舜河城是豫州第二大城,以盛產粟米和中藥材聞名於世。

  接近正午時分,舜河城的街頭好不熱鬧,人流都聚集在一處,人頭攢動間只聽得有人敲響鑼鼓,喊道:「十兩銀子一位,各位父老鄉親都可以來挑戰這位壯士,只要打贏了他便可得十兩黃金!童叟無欺!」

  「黃金十兩!」也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道雀躍清脆的女聲,接著就有個杏紅色的身影大喊著借過借過,硬生生從擁擠的人潮中開闢出一條路來,走到這場子前面。

  只見地上壘起個到小腿肚的台子,長寬約七步左右,台上站著個大漢,也不算非常魁梧但看起來是結實的。背著手一雙眼睛凶狠地掃視著台下眾人,一個頭破血流的中年男人被扶下台去,一路血跡滴滴答答。

  那女子手裡還拿著個沒吃完的糖葫蘆,她對著場景似乎絲毫不畏懼,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道:「怎麼,打贏了他就能拿十兩黃金?」

  一邊敲鑼的中年男子身材矮瘦,滿臉堆笑道:「是啊,小姐是要讓家僕來試試麼?」

  「家僕?我看起來像是有家僕的?」姑娘咬下最後一顆糖葫蘆,用掏出手絹擦了擦那串糖葫蘆的竹籤,然後就著竹籤把長髮盤起來,笑道:「我自己來,來罷,打架罷。」

  她輕盈地跳上台子站在大漢面前,這姑娘長得極好看,閉口不言時嬌弱如水,但一開口說話彷佛就換了個人。

  大漢先是被她的美貌震得一愣,繼而抱起胳膊嘲笑道:「你這樣的小姑娘也敢挑戰我?這麼想要錢,倒不如我給你金子,小姑娘陪我快活快活?」

  女子活動著筋骨,笑得燦爛:「那是一定的,包管你快活,快活得叫不出小姑,只能叫娘!」

  大漢神色一沉,出手決定給她幾分顏色看看。

  只聽見街頭傳來一聲又一聲雄渾的「嘶!」「哎呦!」、「啊!」的呼喊,圍觀的人群跟著發出「娘唉……」,「我的天爺啊……」,「這是誰家姑娘?」的感嘆。

  不消片刻,這杏紅衣服的姑娘就坐在了大漢的背上,而大漢鼻青臉腫地趴在地上,直喊饒命。

  姑娘壓制著他,拎起他的手掌拆掉他手上綁的帶子,觀察了一陣十分嫌棄道:「本來我就想拿個金子,誰知道你居然要用符咒偷襲我。你手心這三腳貓的符咒誰給你畫的?畫得這麼復雜威力就這麼點?」

  她邊說邊舉起大漢的手心向大家展示,圍觀的人群恍然大悟,爆發出震怒大喊著耍詐賠錢。敲鑼的矮瘦男人看著形勢不妙就想跑,剛走兩步就被什麼東西扯住了褲腿一個跟頭栽下去,然後一路拖到台子邊。他氣急地抬頭看去頓時嚇得失魂落魄——咬著他褲腿的居然是一隻渾身銀白的大狼。

  「冰糖幹得好,給我看著他。」姑娘拍手鼓勵道,大狼一齜牙,矮瘦男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即熙說罷轉過頭去,別著大漢的手笑眯眯地說:「這位大哥說說看啊,你尚未築基,根本不可能畫符,這符咒誰給你畫的?」

  大漢早沒了最初的氣勢,蒼白著臉看看即熙又看看冰糖,哆嗦著唇不敢說話,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麼眼睛驀然一亮,向人群中喊道:「大師!大師救我啊!」

  「大師?」

  即熙順著大漢呼喊的方向看去,捕捉到人群中一個飛快離開的身影,她還沒出聲只見從天而降一隻巨大的海東青,拎著那想要離開之人的肩膀升高,然後不客氣地把他扔到了即熙身邊。

  那人落地的時候還勉強保持了儀態,至少是雙腳落地的。他大概三十多歲,高大清癯,留了長鬍子穿著修士常穿的道袍,看起來確實仙風道骨像個大師。

  即熙從大漢身上站起來,和阿海一起前後盯著這位「大師」,即熙笑道:「看來就是您給他的這道符咒了,大師?」

  人群中傳來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聲,看來有很多人認識這位「大師」。

  修士清了清嗓子,挺立在擂台上,撫摸著鬍子對大漢義正言辭地說道:「閣下說立志行俠仗義,框扶正義良善我才給閣下符咒,誰知你卻拿它來坑騙他人,我對你太失望了。我便是來收回符咒,不讓你再禍害他人的。」

  即熙看著這位大義凜然的大師,忍不住笑起來戲謔道:「大師咱也別墨跡了,我請教一下您的尊姓大名?師出何門?」

  修士抬眼看了一下即熙,又看了一眼周圍越積越多的圍觀人群,皺著眉威嚴道:「我乃星卿宮,天機星君。」

  即熙愣了愣,一口唾沫差點噴到這位修士的臉上,她嗆得直咳嗽,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不是……天機星君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而且容顏不老,你要是想假扮他能不能用心一點兒,找個好看的年輕人!」

  「姑娘不要隨意污蔑!我便是天機星君,絕非作假。」修士皺著眉,沉聲道。

  「你怎麼證明你是?」

  「我在此處雲游,除惡務盡,幫扶貧弱,父老鄉親都是知道的。姑娘又怎麼證明我不是天機星君?」

  圍觀的人群裡傳來附和的聲響,看來這位大師在此處行騙已經有些時日,得了一部分信徒。即熙想了想,以手指天道:「那大師敢不敢對天發誓,說自己是天機星君?」

  大師冷冷說道:「我們星君便是天,何來對天發誓?」

  「對熒惑星發誓啊,它主管災禍惡咒,雖然您滅了禾枷,但熒惑星到底還掛在天上,您喊它,它還是會應的。」即熙笑眯眯地把指天的手轉向大師的方向,指著他說:「您不會怕了罷?」

  大師似乎有一瞬間猶豫,大概是想到熒惑災星已死,他挺了挺腰板看向即熙,答應道:「我句句屬實,沒什麼好怕的。」

  他舉起手掌說道:「熒惑星在上,我乃星卿宮天機星君,若有虛言叫我天打雷劈。」

  話音剛落,晴天裡驚雷響起,一道霹靂劈雲貫日,從空中直直往下打在大師身上。電光火石之間從圍觀人群中飛出一張保護符抵了大半雷電,大師被劈得面色焦黑,嚇得癱倒在地。

  「您倒也不必對自己下這種狠手啊。」即熙背著手悠然道。

  當著熒惑災星面前發誓,怎麼可能不應咒?要不是剛剛那道保護符,他現在早已沒命了。

  保護符的主人從人群中走出來。他背著長劍,一身翩然白衣,衣上繡著墨色流雲,額上一枚銀白色面具被金色繩子綁在髮間,面具正好遮擋住他右額至右眼的部分,因此面容看不清楚。但這種卓然脫俗的氣質,便是尋常人家不會有的。

  不過他的目光沒有落處,虛無得很,旁邊看熱鬧的人小聲說他好像看不見。

  男子走到癱倒在地的大師身邊,蹲下來與他平齊,微微笑起來和氣地說道:「大師,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將這段時間受您欺騙者的人名住所,列一張單子給我?」

  好久沒見雎安這種充滿威懾,能把人氣死的禮貌了,即熙頓時覺得十分懷念。她拍拍大師的肩膀,笑道:「冒牌大師,方便麼?」

  「方……方便……馬上就寫!」面色焦黑的大師忙不迭地說。

  待大師寫好,即熙拿了那作為彩頭的金子揣在懷裡,抽了盤髮的竹籤隨手丟掉。然後捧著紙看了半天,皺著眉對身側的雎安道:「這家伙還真能騙,洋洋灑灑寫了這麼多。」

  雎安輕笑一聲,道:「過幾日師兄的信就該來告訴我們下一站去哪裡,得趁著這幾天把這些事解決掉。」

  「嗨,早知道我就不來這個擂台了,平白無故給自己找事……」

  圍觀的人群自動讓道,目送著這白衣男人和杏紅衣裳的姑娘聊著天並肩而去,身邊還跟著一匹銀白大狼和一隻鷹。

  他們看起來著實不像什麼好人。

  但又好像確實是好人。

  賀憶城撐著腦袋看向思薇,思薇正在路邊支了個攤子,給人寫書信。她的字跡工整又好看,便是不識字的人也能看出來的娟秀,一時間生意紅火。

  「我聽說你師母在東邊兒打了個擂台,一會兒的功夫黃金十兩到手了,你寫信掙錢什麼時候才能掙到十兩黃金?」賀憶城撐著腦袋漫不經心地問。

  思薇冷冷地瞧他一眼,說道:「我又不是缺錢才來寫信。」

  「是是是,您是來體驗民生疾苦的,可就您這毫無後顧之憂,完全不被生活所迫的狀態,能體驗多少疾苦?」賀憶城打了個哈欠,後背就被思薇重重一拍,思薇說道:「你呢,我們離宮也有半個多月了,你可賺了一錢銀子?」

  「你又不讓我去賭。」

  「你除了賭就沒別的法子掙錢了?」

  賀憶城往桌子上一趴,賴皮兮兮地說道:「我懶嘛,你都在師兄們面前說要對我負責了,可不能這時候嫌棄我,始亂終棄。」

  站在攤子最前面等著思薇寫好信的兩個大娘交換了一下目光,再看向他們的時候就多了幾分心照不宣的曖昧。思薇氣得想拿硯台砸他的頭,手舉到一半賀憶城就嚷道:「女俠饒命。」

  不想驚動更多的人,思薇狠狠瞪他一眼,說道:「你別痴心妄想了,我才不會喜歡一個打不過我的男人。」

  賀憶城笑起來,不怕死地說:「那要是有一天我能打敗你了,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就要嫁給我嘍?」

  思薇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輕蔑道:「等你先能打過我再說罷。」

  「一言為定,你可別賴賬。」

  賀憶城眉眼彎彎,笑意燦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1 07:54 PM

第二卷 翡蘭 第四十六章 翡蘭

  「咚咚咚!」

  木門上傳來叩門聲,昏暗光線下農戶漢子匆匆走到門邊打開門扉,順著屋外光線流瀉而入,他看清了門外身披晨光的兩人。

  一人白衣半束髮,右額上戴著一片面具,一人杏紅色衣裙,鬢邊插著金光閃閃的步搖。

  杏紅色衣裙的姑娘放下手裡的信紙,對他們笑道:「你可是李豐年?」

  男人愣了半天才應下來,他的妻子從他身後探出頭來,不安地問這是怎麼了。

  即熙把紙折好塞進懷裡,對他們說道:「你前段時間找的那個所謂天機星君,是個假冒星君騙人的家伙,你們別指望他了。」

  雎安微微頷首行禮,說道:「不知你們對天機星君有何所求?可說與我聽。」

  「您是?」

  「真正的天機星君,雎安。」

  夫妻倆對視一眼,眼前這個男子的氣度顯然比之前的大師看起來不凡多了。他們趕緊把雎安和即熙迎進房間內。這是個破舊狹窄的房子,但是收拾得很乾淨,屋內狹小的床上躺著個咳嗽不止的孩子。女人紅著眼睛把孩子扶起來,對他說道:「真的神仙來了,你有救了。」

  「我家幺兒一向聰明活潑,這段時間卻不知怎的生了怪病,咳嗽不止甚至咳血,大夫都說已經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神仙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家幺兒吧!」

  即熙拉著雎安的手讓他坐在那床邊,雎安握住孩子的手,昏暗光線下即熙看到那孩子睜著大大圓圓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

  有淺淺光芒從雎安面具的縫隙裡洩露出來,如同點點星光。

  那對農戶夫妻看著這一幕,眼裡就露出驚嘆和希望。待光芒暗下去之後雎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目光低低地落在地面上,他輕聲說道:「他身上並無邪祟。他是病得很重,陽壽將盡。」

  「神仙你救救他吧!我給你磕頭了!」那婦人立刻撲在地上要磕頭,被即熙一把拉住。

  雎安搖搖頭,冷靜地說道:「你們需要的是高明的大夫,我並非醫者,並不能治病。若你們缺少看病的錢,我可以幫你們。」

  「翡蘭城的名醫都說我家幺兒沒救了……您是神仙,神仙怎麼會有辦不到的事情呢?」婦人哭道。

  雎安低下眼眸,輕聲道:「我並非神仙,能力有所不及,抱歉。」

  即熙攙著這個幾乎哭倒在地的婦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她很反感這種所謂神仙無所不能的說法,但是看著婦人如此撕心裂肺的悲傷,也實在沒什麼余地責怪。

  神色黯淡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突然抬起頭來,他說道:「城中富商生病您治好了,我們為何就不行?您是因為我們沒有錢您才不幫我們的麼?您要什麼?您說說看您想要什麼?」

  語氣裡滿是憤怒和不甘。

  即熙聽見這話氣得不行,雎安卻拍拍她的手。他沉默一瞬,然後仰起頭對那高大憤怒的漢子說:「如果你說的是城中孫家,孫老板是因為邪祟纏身才瘋癲病重,我可以驅邪祟。但是您的孩子是生病,我不能治病。」

  「我沒什麼想要的,我只想要讓您的孩子好起來。關於這一點,我和您一樣無能為力。」

  雎安身上總有種安定的力量,能夠安撫痛苦熄滅憤怒,他這樣平靜又認真地說著,似乎這世上什麼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

  那漢子終於也紅了眼睛,他抱著地上痛哭不止的婦人,悲慟道:「什麼神仙!你還不如那個假的!不如不要來!」

  在塵土飛揚的狹小房間裡,夫妻因為絕望和痛苦肆意指責。雎安什麼也沒說,只是握著孩子的手,低眸聽著。

  當他們留下一些銀子,走出這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後,即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阿海從空中飛來落在雎安肩頭,雎安笑笑說道:「走罷。」

  即熙轉頭看向雎安,她想起有次試煉結束後,她接雎安回星卿宮。路上雎安總是在出神也不說話,她就問他在想什麼。

  ——世間萬萬人心復雜,生民疾苦,可渡幾人?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說道。

  她有些記不清那次是雎安差點被他所救的百姓燒死,還是他預言了海嘯可因為無人相信而眼睜睜看著千人溺亡,還是待他極好的那戶善心人家招來強盜滅門的那次試煉。

  即熙只記得在她茫然無措,不知如何回答時,雎安徑自接下去說道——不過我想明白了,左不過,以一燈傳諸燈,至萬燈皆明。

  以一燈傳諸燈,至萬燈皆明,這句話她記了十幾年。

  平日裡按即熙的性子大約要罵一罵這對夫妻不講道理的,不過這次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從懷裡拿出那張紙劃掉李豐年那行,語調再次恢復輕快。

  「這是二十七戶以來頭一個不領情的,已經很不錯了。讓我來看看下面是誰,東橋坊馬家?」

  邊說邊跟著雎安,往下一家走了。

  賀憶城這邊和思薇擺了好幾天的攤子,他百無聊賴中向即熙借錢買了個二胡,真就當街賣起藝來。他在青樓樂坊混跡多年,對時興的曲子十分熟稔,技藝嫻熟曲風撩人,一時間生意紅火,隱隱有紅透勾欄瓦舍的跡象。

  賣藝有錢後賀憶城也恢復了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思薇都攔不住他賺多少花多少,一文錢都不剩下。按賀憶城的話說,這種花法比起從前他在懸命樓的時候,已經節省得可憐了。

  氣得思薇不想跟他說話。

  下午思薇收攤,賀憶城也收了二胡起來。圍觀的人群慢慢散去,留下一個青衣的少年身影,走到他們二人身邊。

  思薇最近被賀憶城氣得不行,見了少年草草打了聲招呼就往前走。賀憶城走在少年身邊,笑道:「讓你受了無妄之災了,不過小戚你怎麼不回戚家啊,天天跟著我們瞎晃悠?」

  一向冷峻少言的少年抬起黑色的眸子看了賀憶城一眼,簡短地回答道:「本來是要回家的。」

  「結果受天梁星君所托來監視我,是罷?」

  賀憶城了然地笑著拍拍少年的肩膀。思薇相信他的話,雎安大約也是信的,但是柏清就是一萬個懷疑不信了。戚風早本該在青州回去戚家,接了柏清幾封信後就說要跟著他們一同巡查。

  這哪裡是巡查,是在查他罷。

  「你怎麼就那麼聽天梁星君的話?」賀憶城感慨道。

  戚風早看著他,說:「天梁星君是我的恩人。」

  「是是是……」賀憶城應付道,心想這個十五歲的小屁孩活得跟個五十歲的老人家似的,無趣得很。

  他們一同回到下榻的客棧,賀憶城大手一揮要小二把他們店裡最貴最好的菜端上來,把自己今天掙的一半銀子丟出去,眼睛眨也不眨。

  思薇額上青筋跳了跳,她一下子站起來,說不吃賀憶城點的菜要換個桌。賀憶城油嘴滑舌地勸著,素來話少的戚風早沒有勸架的本事,只是看著他倆你來我往。

  正在此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少年,大概十六七歲,英俊挺拔,黃衣束髮背著劍,看起來是一名修士。他驚喜地拉著戚風早說道:「小戚!你怎麼在這裡?」

  戚風早看向少年,有些驚訝地說:「趙元嘉?」

  思薇和賀憶城因為這突然冒出來的人暫時停止了爭吵。戚風早便站起身來,向這位少年介紹巨門星君思薇和她的友人何羿公子,再介紹這位少年。

  這是豫州第一的修仙門派——明世閣的五弟子,趙元嘉。

  趙元嘉一到來就解決個大問題,他對戚風早一行人說既然到了豫州,他要略盡地主之誼,所以這頓飯他請了。

  思薇和賀憶城的爭執這才算是結束,賀憶城坐在桌邊,望著趙元嘉似笑非笑地說:「趙公子破費了。」

  思薇無端覺得賀憶城的笑容假得厲害,語氣也有些讓人不舒服,似乎不太喜歡趙元嘉。

  趙元嘉卻沒想這麼多,寒暄過後他們坐在一桌吃飯,趙元嘉說他是要去翡蘭城途經此處,這才遇到了戚風早他們。

  「我聽說天機星君也來到此處了。最近正是翡蘭城的大好時節,滿城的翡蘭鳥剛剛換羽毛,明亮璀璨如翡翠般,整座城都熠熠生輝呢。諸位不一起去翡蘭城看看盛景麼?」趙元嘉熱情地邀請道。

  翡蘭城原本是豫州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幾十年前一群全身碧綠青藍,熒光閃爍的鳥降落此處。世人嘖嘖稱奇,視之為祥瑞,皇上親自賜名翡蘭鳥。

  後來翡蘭城的人精心培育留下了這群翡蘭鳥,翡蘭鳥在此綿延子嗣數量日多,這座小鎮也被提成了城,索性以翡蘭為城名。

  以翡蘭祥瑞聞名於世的翡蘭城。

  思薇婉言謝絕了趙元嘉的邀請,說他們如今在巡查並非游玩,要等著天梁星君的卜算結果去往下一個地點。

  他們正說著,從窗外飛進來一隻白鴿落在他們桌上——柏清來信了。思薇拆下鴿子腿上綁的信箋,信上寫著「位在西南」。

  柏清至今仍不能卜出災禍具體的地點,只能循序漸進卜算方向,這紙條的意思是下一步往西南走。

  趙元嘉看了紙條上的內容,笑道:「若是要往西南,那正好去一趟翡蘭城吧,翡蘭城就在西南。」

  思薇尚在猶豫之時,賀憶城卻抱著胳膊笑意盈盈,說道:「趙公子如此熱情,那好啊,我們去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1 08:03 PM

第二卷 翡蘭 第四十七章 傳言

  待雎安和即熙回到客棧與思薇他們匯合時,等候在此的趙元嘉遠遠看見雎安白色的身影就站了起來,臉上流露出激動的神色。對於這些年輕的修士來說,天機星君大抵就是傳說中完美的人物,世間最接近於神仙的存在,是他們心中仰慕的對象。

  他走到雎安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禮自我介紹,再盛情邀請雎安他們一起去往翡蘭城。

  「剛剛何公子已經答應了,巨門星君和小戚也都沒有異議。既然要往西南走,宮主您真的莫要錯過翡蘭盛景。」

  即熙從看見趙元嘉的那一刻起,表情就不太好,聽見他說賀憶城也答應去翡蘭,即熙不禁把目光轉向賀憶城。

  賀憶城微微聳肩,一副無所謂的笑顏。

  雎安微微偏過頭,朝向即熙的方向:「師母的意思呢?」

  只要是有其他人在場,雎安還是一律恭敬地喊她師母,待她如親厚的長輩。

  即熙沉默一瞬然後行禮笑道:「幸會幸會,既然趙公子如此盛情,那我們便去罷。」

  他們在五日之後離開舜河前往翡蘭,期間雎安和即熙走訪了所有被假星君騙的五十二戶人家,滿足了絕大多數的求助。他們走時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消息,小半座城的人都來送他們,人山人海地站滿了街邊,他們一邊往前走,那些受過幫助的人家就沿路叩拜。

  雎安為了還禮摘去面具,在城門口為送別的百姓吹了一首壎曲,那是豫州的古曲,含義為各自珍重。

  他吹完曲子時,有一對夫妻從旁邊的人群中擠出來,他們挎著一籃雞蛋有些猶豫地走到雎安面前。那男人開口道:「星君大人。」

  雎安認出他的聲音,淺笑道:「李豐年,李先生?」

  即熙看去,正是那天指責雎安見死不救的那對夫妻。這幾天雎安常常去他們家看望病重的孩子,這對夫妻的態度逐漸軟下來,今天已然有幾分愧疚的神色。

  「星君大人,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隨便揣測您……對不起,您別往心裡去。我們沒什麼能給的,這籃雞蛋您不嫌棄就收下。」李豐年用籃子碰碰雎安的手。

  剛剛百姓一路送的東西雎安都拒絕了。此時他略一沉默,卻收下了雞蛋:「那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您若有歉意我便收下。我終究救不了你們的孩子,並非你們心中無所不能的神仙,抱歉。」

  那對夫妻立刻搖手說不是,他們的手因為常年勞作黝黑而皴裂,長著厚厚的繭子。妻子眼裡有瑩瑩淚光,她哽咽道:「您陪幺兒說話聊天哄他喝藥,幺兒很開心,他喜歡星君大人……可能神仙也不都是無所不能的,我覺得您是神仙。」

  雎安安靜了片刻,向他們行禮道:「謝謝。」

  他們一群人終於走出城門,與城中相送的人群告別。即熙走在雎安身側,拿過他手裡的籃子替他數了數,二十二個雞蛋,二十二這個數字在豫州傳統裡是最吉祥的數。

  吉祥好運,祝掌管運勢的星君好運,有些好笑又質樸得可愛。

  即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覺得這幾天的憋悶一掃而空。她把雞蛋還給了雎安,笑道:「以心換心,恭喜你換到了。」

  聽到這熟悉的話語,雎安會意地輕輕一笑。

  「我十幾年前說的話,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我這不是等著什麼時候你言行不一了,好拿你的話嘲笑你麼,結果這麼多年硬是沒等到機會……」

  兩個人慢悠悠聊著,走在隊伍的最後面,跟著其他人走到驛站上馬,往翡蘭城的方向奔去。

  翡蘭城離舜河並不遠,下午臨近黃昏的時候他們就即將到達翡蘭,還有十里地時卻看見官道邊站著許多百姓。前排五個人身著紅衣手臂上停著翠綠如玉的翡蘭鳥,後面的人有手捧綢緞,有敲鑼打鼓吹嗩吶的,還有舞獅子的,一眼望去看不到人群的盡頭。鳥兒的鳴叫聲,鑼鼓嗩吶聲一齊響起來,喜慶熱鬧得不行。

  一行人勒馬慢行,思薇看著這陣仗驚詫道:「誰家迎娶新婦麼?這麼大排場?」

  身側的賀憶城搖搖頭,說:「五隻翡蘭鳥開路,這是歡迎貴客到來,是翡蘭城最高規格的迎賓儀式。」

  「所以他們已經得到消息,來歡迎雎安師兄了?」

  「……依我看,不見得吧。」賀憶城似笑非笑地說。

  到了人群面前他們下馬,捧紅綢的老者走到隊伍最前面——不是迎向雎安,居然是迎向趙元嘉。

  老者把紅綢繫在趙元嘉手臂上,深深彎腰行禮道:「得知恩人來此,我等代表滿城百姓前來迎接。」

  趙元嘉很是不好意思地回頭看了面色驚詫的大家,一邊扶起老者一邊小聲說:「賀伯快起,我不是說過以後別準備這麼隆重的儀式了麼?」

  賀伯起身,朗聲道:「翡蘭城人最重恩情。您救了滿城百姓的命免受惡人蠱惑,翡蘭城記您一輩子。」

  趙元嘉撓撓頭,少年的臉上到底還是退不去的羞赧,他向老伯介紹身後的朋友。老伯一一拜過,也沒有因為他們星君的名頭而大加讚嘆,只說既然是趙公子的朋友,那都是翡蘭城的貴客。

  於是有人幫他們牽著馬拿著行李,他們在一片鑼鼓喧天鞭炮聲中被眾人簇擁著往前走,場面一時非常熱鬧。即熙背著手,看著這情景,漫不經心地問身邊牽馬的翡蘭年輕人:「趙元嘉,趙公子怎麼就成了你們的大恩人了?」

  「星君尊上有所不知。」年輕人憨厚地笑起來,興致勃勃地說道:「五年之前翡蘭城鬧了一場大瘟疫,凡是得病者高燒不退呼吸漸弱,最後窒息而死。當時怎麼都查不出來病因,也沒有對症的藥方,城裡死了兩成人口,便如人間地獄般。」

  「當時趙公子來城中幫忙調查救人,發現熒惑災星居然在城中!那災星伙同副樓主等一群惡徒假扮醫者救人,實則將病人開膛破腹,不知做什麼惡咒。城裡的瘟疫這麼邪性,就是災星給翡蘭城降災所致!後來趙公子與我們拼死將那災星驅逐。您說趙公子是不是我們的大恩人?」

  即熙皮笑肉不笑地點頭道:「果然是大恩人,那後來呢?」

  「後來翡蘭鳥通神性,不忍我們再受苦受難便捨身與惡咒相抵,一夜之間凡身隕滅,滿城再無翡蘭鳥,瘟疫跟著漸漸平息了。這幾年城中百姓祈求供奉,翡蘭鳥才又回來,這翡蘭盛景才能重現。您可真是趕上好時節了!」年輕人越說越激動,臉上滿滿的驕傲。

  即熙默了默,拍手道:「哇這真是……好精彩的故事。」

  年輕人說得太過激動,思薇和雎安都聽見了他的話。雎安微微側臉向即熙的方向,而思薇則看著賀憶城,故事裡的兩位大惡人則看起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賀憶城甚至笑容燦爛地附和道:「是啊,我們可真是趕上了好時節。」

  五年前走的時候被丟石頭扔火把罵得狗血淋頭,這次回來居然被夾道歡迎,可不是趕上好時候了?英雄和改頭換面的惡人一同接受翡蘭城最高的禮遇,可真是諷刺。

  翡蘭城瘟疫,這可是熒惑災星身上背的三大惡事之首。

  走到城門口,看見城牆上落的翡蘭鳥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用翡翠鑲嵌的御賜牌匾掛在城門上,正是蒼勁有力的「翡蘭」二字。

  賀憶城抬頭看著這塊牌匾,想起自己小時候覺得這是整個翡蘭城最好看的牌匾,看來那時候他就很識貨,有揮金如土的潛質了。

  他在翡蘭城長到六歲,他的母親是翡蘭城人。

  他的母親也死在這裡。

  走到城裡趙元嘉好說歹說,歡迎的隊伍才散了,老伯說已經為他準備了家中最好的房間。趙元嘉推辭不過便答應去住,而雎安一行人表示想住客棧,不麻煩老伯。

  到了客棧放下東西,客棧的伙計們早得到消息,知道這些是趙元嘉的朋友,也知道他們是赫赫有名的星君,殷勤得不得了。不需要他們發話就準備最好的房間,賀憶城手裡有銀子都沒法花,要什麼伙計就給什麼,完全不收錢。

  老伯似乎是翡蘭城中很有名望的人家,晚上擺了宴席招待趙元嘉,把雎安他們也一起請去。

  不等雎安來征詢意見,即熙就笑著說好啊好啊。

  她拉著雎安的袖子小聲對他說:「不吃白不吃,反正是他們請客。」

  「宴席上免不了提起舊事,你不生氣麼?」雎安低聲問道。

  「不,我想通了。等哪天他們知道殷勤招待的是自己嗤之以鼻的大惡人,看我不膈應死他們。」即熙惡狠狠地說著。

  雎安啞然失笑,他沉默了一下摸摸即熙的頭,說道:「不開心了我們就走。」

  「好。」

  於是雎安一行人也去赴宴,思薇沒來及細問賀憶城其中原委,一直小心地觀察著賀憶城的情緒,完全忘記了自己前段時間還在和他生氣。

  趙元嘉等在老伯家的門口迎接他們,正巧他們到的時候有一座轎子也停了下來,一個婷婷裊裊的纖瘦身影走下轎子。那個姑娘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長得清雅秀麗,眉眼之間神色淡淡十分冷峻。

  趙元嘉一見她眼睛就亮了,忍不住雀躍地喊她:「傅燈姑娘!你也來了!」

  傅燈抬起眼簾淡淡地看了趙元嘉一眼,目光又轉向走近的雎安一行人。

  她身邊的小丫鬟聲音清脆道:「我家小姐聽說天機星君來了才肯來的,才不是要見你!」

  趙元嘉有些尷尬地笑笑,對雎安介紹道:「這位是翡蘭城的神醫,傅燈姑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1 08:23 PM

第二卷 翡蘭 第四十八章 宴席

  趙元嘉又向傅燈介紹了星卿宮宮主雎安,雎安向傅燈行禮,傅燈看了他片刻也低頭回禮。她並不像那些第一次見雎安的人般滿眼憧憬,眼神是冷得像是一堆燃不起來的石頭,半點兒也不像是專程來見雎安的。行完禮她也沒有再說什麼,和丫鬟轉身提著裙角走進府裡去了。

  傅燈一出現趙元嘉的眼裡就再沒有別人,就連他崇拜的雎安都被拋諸腦後。他與雎安一行人匆匆寒暄行禮後就轉身去追上傅燈,和她並肩而行低頭說著什麼,神采飛揚地彷佛整張臉都亮起來,不過傅燈的神情依然十分冷淡。

  門口為雎安一行引路的家僕不禁感嘆道:「這都兩年多了罷,只要傅燈姑娘點頭趙公子立刻就能上門提親,怎麼傅燈姑娘就是不肯同意呢?」

  賀憶城轉著手裡的玉佩,笑道:「依我看,阿燈……傅燈姑娘永遠不可能喜歡趙公子,還是勸趙公子另覓良緣罷。」

  思薇警覺地看向賀憶城,介於他之前的風流盛名,她合理地懷疑道:「你不會和她有過些什麼吧?」

  「有過什麼?情緣?她一個十五六的小丫頭,我可不好這一口。」賀憶城哈哈大笑著搖搖頭,湊近思薇低聲說:「我喜歡二十二歲的姑娘。」

  二十二歲的思薇瞪他一眼,拂袖而去走到前面不理他了。

  他們一群人在席間落座,趙元嘉邀請傅燈坐在他旁邊的席位,傅燈搖了搖頭,她的小丫鬟說道:「您是今天宴席的主賓,我們小姐只是來湊個熱鬧的,就不佔主賓身邊的位置了。」

  丫鬟說罷傅燈就轉過身走到宴席賓客末位,正好在戚風早席位旁邊。戚風早起身行禮,傅燈低眸還禮然後坐下。

  傅燈清瘦而高挑,衣著素雅乾淨,鬢間一支簡單的白玉髮簪,有種清冷出塵的氣質。這種姑娘歷來十分稀有,怨不得趙元嘉的目光一直往這邊飄,對她念念不忘。不過她和戚風早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神色冷淡寡言少語,偏偏還坐在一起。整個宴席熱烈的氛圍到他們那邊彷佛憑空被凍住了一段。

  翡蘭城周邊釀酒業十分聞名,故而席間都是好酒。即熙喝得很開心,連翡蘭城眾人席間稱頌趙元嘉一併痛罵熒惑災星的話,都聽得順耳了許多。

  雎安低聲囑咐她少喝一些酒,即熙想起自己先前喝醉時對雎安做過的事,一時間嗆了酒,不禁節制許多。

  雎安因為看不見所以聽覺十分敏銳,以至於在宴席這種嘈雜的環境裡待久了便會感覺不適。加上宴席的主賓是趙元嘉而非他,宴席進行到一半雎安便離席去庭院中散步休息。阿海落在他肩膀上,剛剛幫他指路轉過一座假山,就遇上了也在此處散步的傅燈和她的丫鬟。

  她們像是有意等著他的,雎安停下腳步,微笑道:「傅燈姑娘有何事找在下麼?」

  傅燈身邊的小丫鬟仰起頭,聲音清脆地說道:「我家小姐口不能言,還請天機星君見諒。小姐告訴念念,以前常聽一位故人提起您,這次您來了就想看看您是什麼樣子。」

  庭院燈火闌珊之下,傅燈淡然地從上到下認真仔細地看了雎安一遍,彷佛在將他與故人的描述一一對照。最後她的目光落在雎安腰間的禁步上,略微怔了怔,然後伸手指向那隻禁步,嘴唇微張無聲默念。

  她的丫鬟念念看著傅燈的舉動,說道:「您身上的禁步很特別,我家小姐覺得很好看。」

  「是我的一位朋友送的生辰賀禮,她手很巧。」雎安淺淺一笑。

  念念握著傅燈的手,她的手指很涼,在念念手心劃著只有她們二人才知道的符號。念念說道:「您是天機星君,以此身鎮天下心魔,是世間良善之首。可是您就不會犯錯麼?若您犯錯又該如何?」

  「應當盡力彌補。」

  你已經無法彌補她了。

  不過她應該也不會和你計較,她不喜歡計較,更別說對象是你。

  傅燈微微垂下眼簾,她抿了抿唇,然後在念念掌心比劃著。

  ——也不知道這些年您遭遇了什麼,以至於雙目失明。

  ——我的那位故人若是知道了,大概會很傷心罷。

  念念準確地傳達了傅燈的意思。

  雎安略一沉默,問道:「傅燈小姐的故人,是誰?」

  「……小姐說,是這世上千千萬萬個仰慕您的女子中,很平常的一個。她死在她最信任最喜歡的人手裡,您不會知曉。」

  雎安和傅燈一同回到席間,分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即熙搖著酒杯觀察了一陣,發現雎安情緒有些不對,於是湊到他身邊問道:「傅燈剛剛去找你了?她說什麼?」

  替她的某位故人,準確地說來應該是你,替你打抱不平。

  雎安笑笑,低聲回應道:「傅燈是懸命樓的人?」

  「是……也不是,她是孤兒,身家清白沒有案底。四五歲的時候被賀大娘撿到,我們閣子就養了她幾年,大娘去世之後她就離開了。」頓了頓,即熙解釋道:「賀大娘就是賀憶城的母親,她在世時是我爹的副樓主。不過我爹愛拋頭露面賀大娘不愛,情形基本跟我和賀憶城相反。」

  「原來如此。」雎安點點頭。

  即熙寬慰道:「我們閣子的規矩就是不報私仇,你放心阿燈不會找你麻煩的。就是可憐趙元嘉公子,狠狠地坑了我們一把如今居然喜歡上阿燈,阿燈不恨他都不錯了。」

  雎安微微一笑,說道:「嗯,我明白。」

  他聽她講著他所不知道的七年裡,她身上發生故事的些許片段,那段日子似乎有來來去去的很多人,應該豐富又精彩。他總是覺得歸來後的即熙和從前一樣,沒什麼變化。但是此時他突然意識到這七年的分別是實實在在的。

  他錯過她七年的時間。

  雎安輕輕嘆息一聲,然後對即熙說道:「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三天後回來。這幾天你幫我在城中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跡象罷。」

  即熙聽雎安說要單獨出門,不禁有些擔心,問他去哪裡要陪他一起去。雎安啞然失笑,自從他離開星卿宮到現在,即熙似乎都把他當成易碎的瓷器一般,非得親眼看著他才能放心。

  「魔主對我勢在必得,你又不能看護我一輩子。該來的總是要來,無需杯弓蛇影,更何況……」雎安指了指身側的不周劍,輕輕一笑:「我可是很強的。」

  即熙這才勉勉強強同意。

  席間宴會家主起身向賓客們一一敬酒,敬到傅燈時通過家主說了許多溢美之詞,傅燈淡淡點頭,她伶牙俐齒的小丫鬟就幫她回應答謝。

  即熙叫了旁邊的家僕過來,詢問道:「傅燈姑娘年紀輕輕,怎麼這麼受你家主人尊敬?」

  「星君莫要看傅燈姑娘年輕,她可是大名鼎鼎的神醫。兩年前老爺病重別人都說無藥可醫,傅燈姑娘恰好游歷到翡蘭城,幾副藥方老爺是藥到病除,真是神了!這些年傅燈姑娘在翡蘭城坐診,別的大夫口中的絕症,到了她手裡十有八九都能治好。方圓百里的病人都往翡蘭城求姑娘救命,姑娘又醫者仁心,每七天一次免費看診送藥。翡蘭城人最念恩情,傅燈姑娘在我們翡蘭城的地位,不比趙公子差多少咧!」家僕熱情地讚頌著傅燈,說得眉飛色舞就跟尋常翡蘭人提起翡蘭鳥似的。

  即熙不禁笑起來,她吃了一口桌上的桂花糕,說道:「真好啊。」

  這世上沒幾個人知道傅燈和懸命樓的關係,如今看來她過得很好,如她小時候希望的那樣,成為了懸壺濟世的名醫。

  宴會散場的時候她正好和傅燈打了個照面,即熙想了想,笑容燦爛道:「姑娘瞧著讓人心生歡喜。」

  傅燈和她的小丫鬟看了即熙一眼,點頭謝過然後離開了,她們大概只會覺得即熙是個怪人。

  即熙笑著目送她們遠去,雖然是相逢不相識,她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樣貌和身體,傅燈也不會認出她來。但他鄉遇故人的感覺,總是非常好的。

  第二天一早雎安便離開了,他一路打馬向西行,在日落時分來到了翡蘭城西邊的蘭祁山。豫州西南以釀酒聞名天下,其中最為有名的就是蘭祁山。蘭祁山上有幾處泉眼,所流泉水甘甜清冽,拿來釀酒最是美妙。故而蘭祁山腳下有無數酒莊,每日有無數聞名天下的好酒開窖。

  雎安卻沒有在那些酒莊中停留,他循著小路上山,繞過迷宮一般的山路、瘴氣和陣法。在星辰初降時登上山頂,一個白鬚白髮的老者抱著酒壇站在山頂一棟小木屋旁,看見走過來的雎安和他肩上的阿海,淡淡說道:「我還以為你今年要放棄了呢。」

  雎安微微一笑,空空的眸子裡映著星芒,他走到老者面前行禮道:「一年未見,閣下別來無恙。」

  老者放下手裡的酒壇,坐在石凳上。他身材精瘦,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雎安,說道:「這十年裡你年年來此,年年無功而返,難不成要試一輩子麼?我不管你是天下聞名的天機星君還是別的什麼,我的千日醉,你是拿不走的。」

  玄石飲酒,一醉千日,整個蘭祁山最有名的不是那些酒莊,而是面前這位老者。

  沒人知道老者叫什麼名字,他稱自己為酒叟,大家也只喊他酒叟。他當年來蘭祁山的時候還是個年輕人,帶著自己釀的酒打敗了所有酒莊的佳釀,大勝之後卻上山隱居。每年無數人來次千金萬金求買他釀的酒,他偶爾會賣一兩壇,但是當年一騎絕塵打敗所有佳釀的「千日醉」,他卻再不肯出售過。

  酒叟說,誰喝酒能勝過他,把他醉倒,他就把千日醉送給誰。可是幾十年來,竟然沒有一個能夠將他醉倒。

  即熙上一個身體千杯不醉的好酒量,誰也不輸,偏偏也輸給了這位酒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1 08:58 PM

第二卷 翡蘭 第四十九章 美酒

  酒叟雖然說著不會把千日醉給雎安,倒也沒有趕他走。他打開桌子上那壇酒倒了一小杯,淡淡地對雎安說:「坐罷。」

  雎安摘去額上戴著的面具,走到桌邊坐下,他伸出手去碰到了那隻酒杯,微笑道:「多謝。」

  酒叟摸摸鬍子,從壇中舀了一大碗酒,望著月光下山間的松林,悠悠地喝起來。

  這位名聲斐然的天機星君在十年前第一次出現時,便笑著坦誠自己並不會喝酒,酒量只有這淺淺的一杯。

  不過這個年輕人也從來沒有試圖贏過他,只是每年這個時候都來,跟他喝完這淺淺的一杯酒,漫無邊際地聊聊天然後離去。

  他問過雎安很多次到底想要什麼,雎安的答案便始終是千日醉。

  ——你這樣,我是不會給你千日醉的。

  ——那我明年再來。

  這樣的對話也不知發生過多少次。

  來找他要千日醉的人可謂絡繹不絕,可沒有哪個像雎安這麼執拗又奇怪,倒也不至於令人反感。於是這十年裡他與雎安聊了許多。

  也就知道了雎安想要千日醉的原因,是為了十年前那個張揚直率,酒量極好,然而一月之內輸給他三次的姑娘。

  「你還在等她?這十年她再也沒來過。那個姑娘拿得起放得下,試過不行就算了,不像你——執迷不悟。」酒叟慢悠悠地說道。

  雎安低眸一笑,拿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說道:「她回來了。」

  「回來了?不走了?」

  「還是要走的。」

  酒叟有些驚訝,繼而說道:「哦,所以你要拿我的千日醉去留住她?」

  「我並未做這種打算。如您所說她拿得起放得下,很少有執著的心願。但千日醉是她為數不多的願望之一,我希望她的願望得償。」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酒叟看了雎安半天,搖搖頭笑起來。

  這果然是個怪人——有所求,盡全力,卻不強求。

  大概就算這人跨過刀山火海窮盡心血走到那姑娘的面前,姑娘轉身要走了,他也不會拉住她。就像他年年長途跋涉來此,每次被拒絕的時候也不會再試圖交涉。

  「你還這麼年輕,就處處克制自己,這般小心翼翼地生活,不覺得憋悶麼?你要守著她為她來討我的酒,就這麼一輩子?」

  酒叟疑惑道,他自己年輕時性格銳利地像一把刀,刀尖指向前路的一切人或事,誰也瞧不上。如今上了歲數,脾氣才緩和下來。

  雎安淡淡地笑了笑,一雙空闊的眼睛裡安靜地映著星辰,他說:「大抵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而且這件事對我來說並不勉強。」

  酒叟搖著頭感嘆著,再三聲明他並不會因為可憐雎安而給他千日醉,惹得雎安忍俊不禁低聲稱是。

  幾碗好酒下肚,酒叟想起什麼,苦笑一聲說二十多年前,他的妻子也說過跟他說雎安類似的話——你就守著你的酒過一輩子罷!

  那時候他年輕氣盛,覺得妻子不可理喻,走就走罷沒什麼了不起。後來他就真的守著自己的酒,過了一輩子。

  雎安聽著他的話,沉默了片刻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封疊得整齊的信,沿著石桌的台面推到酒叟的酒壇邊上。

  「這些年裡我私自查了您的名字,拜訪您的家鄉,非常抱歉這般冒犯。去年我遇見您的夫人,她托我帶這封信給你。」

  酒叟怔了怔,他拿著酒碗的手僵在半空,盯著桌上那封折好的信箋,像是不敢打開看一般。

  在這種安靜的氛圍裡,雎安敏銳地捕捉到酒叟的不安與畏懼。他淡淡一笑說道:「您的妻子並未改嫁,您的兒子也一直冠以您的姓氏。她與我聊起您的時候說,她始終不能原諒當年您沉溺於釀酒,對她的忽視和不聞不問。」

  酒叟的目光閃了閃,有些蒼涼地低下眼眸,把酒碗放在桌上。

  「不過她說如果您去找她,跟她道歉,她或許會考慮原諒您。」雎安笑起來,手指在那封信箋傷點了點:「信裡寫了她現在的住址,並不太遠。」

  當時那位兩鬢斑白的夫人無奈又高傲地對雎安說——我輸給他的酒,輸了一輩子。最後我想看看,能不能贏一次。

  酒叟雙手從桌上拿起那封信,有些顫抖地打開,看見熟悉字跡的瞬間也不知怎麼就淚眼朦朧。短短的幾行字他看了很久,像是初識書文的稚子般費力地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下去。

  窸窸窣窣翻弄紙張的聲音響了很久,雎安安靜地等待著,對面的人終於低低地開口說道:「你覺得你做這些事,我就會把千日醉給你?」

  「我做我能做的事情,您來決定是否接受。做這件事只因為我隱約覺得,您隱居避世實則心中有悔,所以希望能幫上一點小忙。」

  雎安將他那一小杯酒飲盡,輕輕笑道。

  蘭祁山上星河爛漫,酒香四溢。不過今年的酒香,好像比之前的任何一年都要香一些。

  大約是因為三位星君來到翡蘭城,近來翡蘭城的宗祠廟宇香火不斷。有人趕著告訴列祖列宗這一盛事,有人借著星君在此求神拜佛,覺得此時最為靈驗。

  傅燈也去祠堂拜了拜。她是孤兒父母不詳,只立了兩塊無字牌位,介於她在翡蘭的名望,這兩塊牌位也被請進了最大的祠堂接受香火供奉。

  她捧著三炷香舉過頭頂,安靜又標準地行完禮,將香插入香爐中便起身離去。在前來拜先人的人群中,可謂是動作最利索的一個。

  她的小丫鬟牽著她走出祠堂時,她卻放慢了腳步,站在屋簷下遠遠地看著前方。前面是翡蘭城的大街,街中心有座翡蘭鳥的石像,做得纖毫畢現栩栩如生,石像上又落了許多真的翡蘭鳥,像是鑲嵌在石像上的寶石似的。

  傅燈站在屋簷的陰影裡,冷冷地看著陽光下滿城飛舞的翡蘭鳥,看著街邊叩拜翡蘭鳥石像的百姓。這幾天來拜祥瑞石像的百姓,似乎比之前多了許多。

  「傅燈小姐。」

  有個年輕的聲音說出這句話,傅燈轉頭看去,卻是那天曾臨席而坐的戚風早,少年清俊挺拔,正拎著劍向她行禮。

  戚風早望向街上叩拜的人群,目光又回到傅燈身上,他問道:「傅燈小姐在看什麼?」

  傅燈沉默了一會兒,手指在念念手裡輕輕劃著,寫完她神情冷淡地抬眼看向戚風早,而念念按照傅燈的意思,慢慢地說:「看這人世荒唐。」

  戚風早站在原地看著她,兩人之間一時無言。正在此時人群中響起驚呼聲,二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原來是正在叩拜石像的一個中年婦人突然暈倒在地。人群圍繞著倒地的婦人一片混亂,有人高聲喊道:「傅大夫在那邊,快請傅大夫來看看!」

  傅燈握了握念念的手,兩個人就往人群裡去了,戚風早跟著她們幫忙把婦人背起來,去往傅燈的醫館。

  沿路的人們議論紛紛,說最近有許多人莫名病倒,咳嗽不止呼吸困難,也查不出是什麼原因。

  這情形,讓人想起五年前的那場瘟疫。

  ——說什麼呢?那瘟疫是災星降的,災星都死了那瘟疫不可能重演。

  傅燈抬頭看去,人們一邊議論著一邊叩拜翡蘭鳥石像,求祥瑞保佑。她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轉過頭來。

  這人世當真荒唐。

  自從來了翡蘭城,思薇一直想找機會問問賀憶城當年的瘟疫是怎麼回事。既然咒殺師父的事情是誤會,那麼這一樁事是否也是誤會,又是如何成為誤會的。

  可是那天宴席之後賀憶城一直神出鬼沒,她居然都沒有能找到合適的機會。思薇不禁有些氣惱,終於在撲空三天之後在城門口抓住了從城外回來的賀憶城。

  「你現在受我監管,下次再不跟我說明去向就離開,我就算你潛逃!」思薇皺著眉頭沉聲道。

  賀憶城被她拎著領子,賠著笑說:「星君大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次一定說!」

  思薇皺了皺鼻子,似乎聞到什麼味道。她湊近賀憶城聞了聞,疑惑地說:「你身上有燒紙的味道,你去哪裡幹什麼了?」

  「就是去燒紙啊。」賀憶城笑眯眯地回答。

  思薇愣了愣,剛想說什麼卻越過賀憶城的肩頭,冷不丁對上一雙血淋淋的眼睛。

  「啊!」

  思薇大叫一聲迅速放開賀憶城的領子,轉過頭來顫巍巍地說:「你……你身後是……是什麼?」

  「游魂,或者說是鬼?平常百姓看不見,星君您可真是慧眼獨具。」

  「你閉嘴!」

  賀憶城想起來思薇怕鬼,他狡黠地靠近思薇拍拍她的肩膀,看著那肩膀一抖飛快地避開他。

  「前些日子一直和雎安同行,游魂邪祟怕他不敢集聚。這幾天他離開翡蘭,我剛剛又去了一趟陰氣重的地方,這些家伙就跟上我了。怎麼,數量很多?」

  思薇梗著脖子不肯回頭看,氣道:「你自己不會看嗎?」

  「不,我不看。」

  那個紅衣的身影忽然晃到思薇眼前,思薇驚詫地看著賀憶城,和他身後無數交織扭曲的面孔身影。賀憶城看著她笑著一步步後退,那些面孔也跟著一步步往後走,倒像是逐漸遠離她似的。

  「你這個卻邪除魔的星君,怎麼還怕鬼呢?」他嘖嘖感嘆著,寬慰道:「他們永遠在我身後,所以只要你站在我面前,他們就不能越過我來打擾你。你別怕,我就這麼倒退著走回去,咱們城裡見!」

  思薇有些怔然地看著他的笑臉,看著隨他逐步退卻的鬼魅,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害怕。

  心裡突然沒來由地,有些不是滋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1 09:17 PM

第二卷 翡蘭 第五十章 撩人

  幾乎和思薇在城門口逮住賀憶城前後腳的時間,雎安回到了翡蘭城。

  他們住的客棧已經在短短時間內請走了所有其他客人,偌大的客棧裡只住雎安、即熙、思薇、賀憶城和戚風早五人,所有伙計都圍著他們轉隨叫隨到,盛情地讓人有些難以招架。

  即熙推開窗戶看著客棧門口漸漸堆積如山的瓜果花束銅錢,還有在絡繹不絕在門口跪拜的百姓,一時覺得自己彷佛是被供在廟裡祠堂中的那些塑像或者牌位。

  雎安還托她去查探消息,現如今她不用隱身咒都出不了門,但用了隱身咒又不能和百姓聊天,著實艱難。

  「我們可是大活人啊!這麼被祭拜不會折壽麼。」即熙撐著下巴喃喃道。

  一道白衣的身影背著劍自長街盡頭而來,在碧綠飛舞的翡蘭鳥之間,身邊圍著人潮洶湧。即熙眼睛一亮,立刻關窗下地穿鞋推門,沿著台階向下顧不得伙計的呼喊,一口氣跑到門口。

  正好門在她的面前打開了,雎安走進客棧合上門扉。

  「雎安,你回來啦!」

  今天正好是他走的第三天,之前他說三天歸來,這日子真準。

  雎安微微一笑,他把面具摘下來揣進袖子裡,然後從腰側拎起兩個青瓷的酒壺。

  「給你的禮物。」

  即熙十分意外,歡欣雀躍地收下來,說道:「你出去辦事還給我帶酒哎……哇!這酒好香!」

  她也算是閱酒無數的人,剛一拔下瓶塞聞到酒味,就被這醇厚的酒香所震懾。她晃了晃酒壺,喝了一小口,極致纏綿辛辣的味道沿著唇齒一路刺激到喉嚨肺腑,彷佛整個身體瞬間都被這香氣穿透。

  這酒香飄散出來,連旁邊的伙計都連連驚嘆。

  即熙愣在原地,難以置信道:「雎安你在哪裡買的?這酒……釀得太絕了!我敢說便是蘭祁山酒叟拿出千日醉來,也比不上它!」

  「友人所贈,若有機會下次我再討。不過他以後大概釀的少了,你省著點喝。」雎安笑笑。

  蘭祁山以後再也沒有酒叟,下次找他,得去紹遠鎮尋一位叫姓孫名昭字澤犀的老者了。

  即熙喜從天降如獲至寶,抱著這倆酒壺笑得合不攏嘴。她拉著雎安坐在桌邊,把這酒誇到天上去,要給他也嘗嘗看,雎安說友人告訴他這酒性烈,以他的酒量一杯都勉強。

  「喝醉了也無妨的嘛!我們照看你就好,為了此等美酒一醉十分值得!」即熙勸著,但是雎安搖著頭堅持不肯喝,她覺得十分遺憾,最好妥協道:「好吧好吧,那你沾一筷子總行了吧。」

  她拿起一根桌上的筷子,沾了酒送到雎安的面前。雎安安靜了片刻,有些無奈又縱容地笑笑,說道:「好罷。」

  他低下眼眸,微微低頭,額前長髮拂過即熙的手指。他似乎花了一小段時間確定筷子的位置,然後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筷子尖端。

  即熙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從這個角度看他皮膚白皙如玉,偏偏唇間舌頭一點跳躍的紅,難以言說的旖旎。隨著筷子被他的舌尖帶動的瞬間,即熙的心也跟著被勾了一下。

  「味道確實香醇霸道。」雎安低聲咳嗽兩下。

  即熙被他的咳嗽聲喚回神志,心道娘唉,她剛剛是見色起意了麼,差點對雎安動什麼歪心思,罪過罪過,實屬鬼迷心竅。

  她清了清嗓子,放下筷子道:「你……你酒力太弱,可惜這麼好的酒喝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雎安一面低咳著,一面笑道:「你好好品嘗就好,只是記得要適度,別又醉了。」

  雎安的話一語成讖。雖然即熙嘴上答應得好聽說一定會適度地喝,有所節制,奈何這酒太過美妙。她叫了一桌好菜,忍不住遵從了內心「不為這種美酒醉一次實在是暴殄天物」的念頭,一不留神就喝過頭了。

  賀憶城從煙花柳巷回來的時候,即熙正倒在雎安身上傻笑,看得旁邊的伙計驚得合不攏嘴,大概是從沒見過這樣的「神仙」。他覺得自己這位髮小委實是丟人,於是幫忙把她架到雎安背上,讓雎安趕快把她帶回房間安置。

  雎安背著即熙進門的時候想起什麼轉頭對賀憶城說道:「她給你留了小半壺酒,放在你房間的桌上了。」

  賀憶城聞言笑著點點頭:「行,二十幾年的交情沒白搭。」

  他催促著雎安去安置即熙,回頭奔到自己的房間裡去尋美酒,推開門卻見一個淺絳色衣裙的姑娘趴在自己桌上,迷茫懵懂地抬起頭看著他,不是別人正是思薇。

  賀憶城看看她手邊的酒杯,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

  思薇看起來……好像有點兒醉?

  另一邊即熙的房間裡,雎安走到床邊把她放在床上,即熙卻環著雎安的脖子不肯撒手,讓他無法起身。

  雎安無奈道:「即熙,你先放手。」

  「不放!」

  即熙笑眯眯地說著,語氣開心至極。她突然爆發出一陣蠻力摟著雎安的脖子把他摔倒在床上,然後一個旋身壓住他的身體制住他的手腕。即熙得意地居高臨下,看著雎安的眼睛。

  她手中骨骼感分明的手腕緊了緊,然後便同他的身體一起慢慢放鬆下來,彷佛認命地讓她為所欲為。

  即熙拿腔拿調地說:「叫師母!」

  身下人的眉目就溫柔地彎起來,他低低笑了幾聲,順從地說:「師母大人,你醉了。」

  即熙俯下身去,湊近他的臉:「你說什麼?」

  那樣近的距離裡,雎安隱約感受到她臉頰的溫度,她的呼吸落在他的臉上,帶著辛辣冷冽的酒香,每一次吐息之間一寸寸地侵蝕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跟著亂了。

  「你醉了。」他低聲說,也不知道在說給誰聽。

  「啊?」

  那氣息再一次接近,他感覺到她的臉頰蹭過他的側臉,她的長髮涼涼地落在他脖子上,她的氣息貼著他的耳朵,潮濕的氣流就順著她的聲音鑽進來。

  「你在說什麼啊?」她唇齒開閉之間碰到他的耳廓,癢極了。

  雎安不說話了。

  即熙感覺到她身下的身體,手中的手腕再次緊繃起來。她抬起頭看向雎安,只見他低著眼睛,目光散落於不知名的地方,眼角微微泛紅。

  這個人好像緊張或者激動的時候,眼尾這裡總是最先紅起來,真是太好看了,不過幾年裡也看不到一次。

  即熙湊近他仔細地看著,惡劣不自知地笑道:「你這樣真好看,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我好喜歡你。」

  雎安的眼睫顫了顫,他慢慢閉上眼睛,整個身體都開始細微地戰慄著。他的嘴唇開開合合,似乎想要說什麼,即熙聽不清於是拿自己的耳去貼他的唇,終於聽見那似乎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微弱聲音。

  「你饒了我罷……」

  有點悲涼無奈的聲音,他在跟她討饒。

  即熙混沌的腦子裡閃過一絲難過,她好像不想看這個人討饒。於是她直起身體來,說道:「什麼饒你,師母我……疼你,你有什麼願望……師母我無有不應!」

  雎安睜開眼睛,輕輕地眨了眨,沉默了一會兒他問道:「真的麼?」

  「嗯。」

  「那你以後離開的時候,不要突然消失。」

  「嗯?」

  「我很討厭你不告而別,或者留下一封書信就走。下次你要走的時候,能不能提前當面告訴我,讓我……準備一下,讓我好好地跟你道別。你真的要走,我不會攔你。」雎安輕聲說著,然後他笑了笑,又道:「如果你能告訴我,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就更好了。」

  「但是我要是沒有按時回來呢?我要是不回來了呢?」

  就算是喝醉了,即熙也對自己愛扯謊不守時的特質有自知之明。

  雎安沉默了一瞬,他淺淺地一笑,平靜地說道:「……至少,你要騙騙我罷。」

  即熙看著他,認真專注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俯下身去抱住他的脖子,她把臉埋在他的頸側。

  雎安感覺到頸側傳來一陣輕微的濕意,不由得怔住了。她鬆開了對他雙手的桎梏,於是他抬起手拍拍她的後背,輕聲道:「為什麼哭了?」

  「不知道……就覺得你好像很難過,看你難過我也難過,就想哭。」她在他的頸側嘟囔著。

  雎安沉默了一下,然後幾不可聞地笑了笑,他試探著伸出手來抱住她的後背,安撫又克制地微微收緊。

  「你啊……」他嘆道。

  「在我面前總像個孩子。」

  趙元嘉和戚風早從醫館走裡出來,趙元嘉得知戚風早和傅燈把當街暈倒的病人帶回了醫館,就立刻趕來幫忙。說是幫忙,其實人都安置好了,他無非就是想見見傅燈。

  傅燈照例冷淡客氣地招待了,然後把他們二人禮貌地請出了醫館。

  「我瞧著,傅燈姑娘不太喜歡你。」戚風早十分直白地對趙元嘉說。

  趙元嘉不認命,他背著手道:「她就是那個脾氣,對誰都這樣的。」

  戚風早搖搖頭,不再說話了。客棧裡的伙計來接戚風早,說道天機星君已經回來,而且帶了美酒,若戚風早回去及時說不定還能喝到。

  「美酒?天機星君是去蘭祁山那一帶的酒莊了?」趙元嘉猜測道。

  聽見他的話,戚風早好像想起什麼,他說:「從前我在星卿宮的時候有個師姐,特別鐘情於美酒,有一次下山游歷到了蘭祁山,她便去挑戰酒叟,結果一月之間輸了三次。」

  「哈哈哈哈哈,還有這事?」

  「嗯,後來師姐就生氣不再去了。那時候她開玩笑說,若將來有人以千日醉為聘禮,她便嫁給他。」

  「你這師姐脾氣和尋常星卿宮弟子真是大不相同,你記得這麼清楚,可是喜歡這種脾氣?」趙元嘉揶揄道。

  戚風早抬起眼眸,淡淡說道:「不,並不喜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1 09:30 PM

第二卷 翡蘭 第五十一章 重來

  即熙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大喇喇地躺在自己床上,身上已經蓋好了被子。美酒的好處是就算醉了也沒有宿醉的痛苦,反而還覺得神清氣爽,就是醉酒時候發生的事情記不太清了。

  即熙伸著懶腰打折哈欠,心想這可真是難得,她很少失去喝醉時的記憶。

  只是依稀記得是雎安把她背回房間的。

  她洗漱完畢推開房門,便看到賀憶城剛好走過,賀憶城看了一眼四下無人,便倚著欄桿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笑著說:「昨夜睡得可好?」

  即熙被他這種眼神看得發毛。

  「你什麼意思啊?」

  「你醉酒之後的赫赫戰績還用我一一細數?昨晚你對雎安做什麼了啊?」

  俗話說得好,淹死的都是會水的。即熙從前雖說是好酒量,但是因為喝酒無節制常常喝醉。她一旦喝醉,作為貪狼桃花主的特性就顯露無遺,到處拈花惹草,撩人的情話說起來一套一套,誘惑之舉做起來連賀憶城都自愧不如。

  多少人被她醉酒時短暫的片刻風情攝魂奪魄,鬼迷心竅經年不忘。她因此招了多少糊塗的桃花,傷了多少人的心。

  賀憶城掰著手指都數不過來這一樁樁情債。

  正在即熙心虛想反駁的時候,旁邊思薇的房門打開了,她臉色蒼白連常有的紅暈都不見了,以一副頗為憔悴的神情鬱鬱地走出來,抬眼看到賀憶城,瞳孔微微放大。

  然後就像見了鬼似的扭頭跑走了。

  即熙納悶地看著思薇避瘟神似的快速遠離到身影,然後目光轉向賀憶城,她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老實交代,你對思薇做什麼了?」

  「哈哈哈哈……」賀憶城乾笑著往旁邊挪了兩步,立刻就被即熙揪起領子提溜到房間裡。即熙一腳把門踹上,抱著胳膊看著賀憶城。

  「你老實交代!」

  賀憶城見逃不過,索性一撩衣服坐在桌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說道:「思薇這幾天到處逮我,昨天她在我房間裡等我,你放我桌上的酒被她喝了。」

  「思薇她喝醉了?你對她做什麼了?」即熙聞言急得一拍桌子,賀憶城顫了顫。

  「嘿,我哪裡打得過她,你就不怕她喝醉了跟你一個德性?我可是拼死才保住我的清白!」

  「你可拉倒罷你八百年前就沒清白了!」

  賀憶城的眸光閃了閃,他說道:「你也覺得我不乾淨麼?」

  「……你是不是腦子出了什麼問題?要不要我叫阿燈給你看看?」即熙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驚奇了片刻繼而恍然大悟。

  「啊……難道是思薇說你不乾淨了?要是大家都乾乾淨淨不如全出家去,還生什麼小孩要什麼後代。她這丫頭就是太過板正,反正你將來又不娶她,管她怎麼說。」即熙寬慰了賀憶城一陣,又覺得不對,她搖搖手正色道:「且不管什麼乾不乾淨,你倆到底怎麼了?」

  賀憶城嘆息一聲,指節敲著桌子。

  「還能怎麼,自然是又吵架了。」

  昨天賀憶城歸來之時思薇並未完全醉倒,只能算是半醉。她搖搖晃晃站起來說有事要問他,他看她站也站不穩就走上前去扶她,她突然伏在他的肩膀上聞了聞,神色一瞬間差到谷底。

  ——這麼重的脂粉味,你又去青樓了?你走到哪裡都得去青樓是麼?

  他知道思薇非常討厭煙花柳巷,還沒來及辯解就受了思薇一通謾罵。自上次她生日之後,她的脾氣已經有所收斂,這次或許是因為喝醉的緣故又變得口無遮攔,極盡諷刺之詞。

  她說他髒賤,說他不乾淨。

  一句一句刺得他心頭火起。

  他平時向來油腔滑調避重就輕,不怎麼與旁人爭吵。而且思薇喝醉了,他更不該同一個醉鬼計較。

  可這次不知怎的,他生氣了。

  他靠近她一字一句地說——大小姐,你書讀得那麼好,應該知道人生而有怨,煞氣為心魔,死而有怨,煞氣凝游魂。游魂相食百年而成惡鬼,惡鬼食人。

  ——是啊,我是髒,我髒極了。我招引這些游魂跟著我,他們一旦聚集數天而倍增,晝夜相食不停。尋常惡鬼百年生,可在我身邊一年便可生出惡鬼。

  ——游魂晝伏夜出但怕旺盛人氣,我十三歲便住在青樓裡,靠著旺盛人氣阻止他們聚集。若非如此,現如今這世上,早已是惡鬼橫行了!

  即熙聽到這裡,若有所思道:「所以思薇是覺得誤會了你,心中有愧所以避而不見?」

  「那倒不是,我說完之後她愣了一會兒,馬上就向我彎腰道歉,還問我為何如此。不過當時我還在氣頭上,又不想告訴她,所以……」

  「所以?」

  賀憶城嘆息一聲道:「我……親了她……」

  即熙瞪大眼睛,方才的一點憐憫消失得渣也不剩,拳頭捏得咯咯響,活像個被搶了閨女的老母親。

  「……哪裡?臉?」

  「……唇。」賀憶城說罷立刻站起身來,直退到牆角,「她喝了我的酒,總要分我一點嘗嘗罷!」

  「哈哈哈嘗嘗?……你真是出息了啊你,你過來你過來,看在咱倆多年交情的份上,我讓你選一種體面的死法。」即熙活動著筋骨,皮笑肉不笑地站起來走近賀憶城,走了兩步她想起思薇那烈脾氣,疑惑道:「不對啊,你幹出這事兒,思薇怎麼會讓你活著站在這裡。」

  賀憶城整個人貼著牆,他笑著說:「我跟她說我喜歡她,她可能是被嚇到,忘記要打死我了。」

  「你開什麼玩笑……」

  「我沒開玩笑,我是真的喜歡她。」賀憶城眼睛眨也不眨地,認真地說道。

  從第一次看見思薇那雙哭得通紅的,倔強的眼睛開始萌芽。到思薇在星卿宮眾人前面說相信他時,他看著這個姑娘顫抖的肩膀和堅定的眼神,心動一發不可收拾。

  他對思薇所有的玩笑話,所有的調戲和輕浮都藏著真心。

  他吻了她然後說他喜歡她,他說——我算不上是好人,也沒有窮凶極惡。你護我不是功業,你殺我也不算罪孽,還有我喜歡你,你只需要知道這些就好。我方才輕薄了你,你要殺了我嗎?

  思薇被他說得怔住,迷離的一雙眼睛看著他,好像不能理解他在說什麼。她的臉和耳根慢慢紅得不成樣子,又羞又氣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看了她一會兒,便知道她不會給出什麼好回答。於是他悠然一笑,輕描淡寫地說——你也不需要太放在心上,反正我對一個姑娘的喜歡從來沒有能超過三個月。或許很快,我就不喜歡你了。

  思薇怔了怔,咬咬唇轉頭就跌跌撞撞地推門跑走,摔得門噼裡啪啦地響,亂成一片。

  即熙抱著胳膊聽賀憶城坦白完,心想他倒是挺坦誠。

  即熙之所以一開始三令五申要她這位朋友遠離思薇,就是因為賀憶城是個完全沒長性的人。他與那些美麗的名妓或名伶愛得再怎麼濃情蜜意如膠似漆,不出三個月就興致缺缺不復恩愛。為了幫賀憶城擺脫這些姑娘,即熙當了無數次的惡人,深感做這些事兒缺德透了。

  所以她曾真誠地希望這位朋友有天能大徹大悟皈依佛門,不要再仗著自己一副好皮囊好口才,出來為禍世人。

  誰知事與願違,他還禍害到她妹妹頭上來了。

  賀憶城眨巴著眼睛,無辜地說道:「我真的很喜歡思薇。」

  即熙瞪賀憶城一眼,轉過身去走到座位上坐下來:「滾蛋吧你,你哪次不真?你這認真得過三個月麼?」

  看見即熙有放過他的意思,賀憶城終於放鬆身體離開了牆。他低眸笑了笑,慢慢地說道:「你怕什麼,她並不喜歡我。」

  「那是現在!就你那風月手段她能扛得住嗎?」即熙氣呼呼地說,她指著賀憶城道:「你給我聽好了啊,從現在開始起你給我老老實實的,不許在思薇身上使什麼手段,不許勾引她。日後她不喜歡你還好說,她要是喜歡上你了,你再敢負她我真剁了你!」

  賀憶挪到座位上把自己那杯茶喝完,老老實實地答應下來。

  即熙剛和賀憶城談完把他趕出房門,就走走廊上看見伙計帶著雎安走過來。她還沒來得及為昨晚的事兒尷尬道歉,便聽伙計慌張道:「星君,不好了!趙公子請各位趕緊到傅燈姑娘的醫館去!」

  即熙愣了愣,看向雎安:「出什麼事兒了?」

  雎安微微皺眉,說道:「昨日城裡一共暈倒了三人,已被送往傅姑娘的醫館。今日一上午又有相同症狀的五人被送來,看起來……若不是被人投毒,就是瘟疫。」

  瘟疫。

  即熙聽到這兩個字微微挑了挑眉毛,並沒有覺得非常驚訝。她嘆息一聲揉揉太陽穴,無奈地說道:「走罷走罷,我們去看看,何羿你去不去?」

  賀憶城伸了伸懶腰,笑著說他一介凡夫俗子又不是救世主,湊什麼熱鬧?邊說邊搖著手走遠了。

  這話真是耳熟,即熙想起來當年他們把賀大娘下葬時,賀憶城對著那墓碑也是這麼說的。

  ——你一介凡夫俗子又不是救世主,湊什麼熱鬧呢?

  ——最終還是真心餵狗,無人領情。

  即熙看著賀憶城離去的背影,然後轉身跟著雎安和伙計出門,說實話若不是雎安在此,她也不是很想摻和這一樁事情

  賀大娘死在翡蘭城的時候就說過,瘟疫一定還會再來的。

  翡蘭城終究要為錯失真相而付出代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09:47 AM

第二卷 翡蘭 第五十二章 賀伯

  即熙和雎安趕到醫館時,正好和被送來的今日第六位病人一起到達。傅燈縛著袖子戴著面紗在病榻間穿行,見了他們也只是微微點頭就轉身去忙。

  昨日她還拒絕了趙元嘉和戚風早幫忙的要求,今日卻不得不接受,不然實在是忙不過來。

  一同在此的還有之前設宴招待他們的老者,他是當地名門望族的家主,在翡蘭城內一呼百應可以統籌全城事務。

  戚風早正幫忙端水熬藥,跟著傅燈的小丫鬟匆匆穿梭。趙元嘉看見即熙他們,便上前道明原委。說是這段日子城中陸續有人病倒,這幾天更是呈激增之勢,症狀為高燒不退呼吸漸弱,竟與五年前那場瘟疫如出一轍。

  傅燈診斷確認這是疫病而非中毒,但她尚不能找到治癒的方法,只能盡力緩解。

  按傅燈的估計,這病在城中傳播有一陣了,怕是控不住這幾日就要爆發,而他們對此一籌莫展。

  老者在旁邊補充道他已經關閉城門,暫時停了翡蘭盛典的一切活動,請城中百姓盡量少出門走動,不知能有多少效果。

  茲事體大,思薇得了消息很快也趕過來,順便把閒逛的賀憶城一同抓來。

  幾人在傅燈的醫館後院齊聚,老者說道:「翡蘭城再遇此災,萬望諸位星君諸位公子能夠幫助這一城百姓,救蒼生於水火!」

  他的聲音蒼老渾厚,有掌權者的不容置疑,彎腰行禮時正好拜在即熙的身前。按理說即熙這時候該把老者扶起來,再流暢地說一句——您太客氣了,我們定當竭盡所能幫助翡蘭城。

  但即熙背著手幽幽地看著老者,並未有任何舉動。

  還是趙元嘉從旁邊伸出一雙手臂,把老者扶起來,說道大可不必如此客氣,我們一定盡力而為。

  傅燈端了個水盆坐在一邊,邊洗手邊對她的小丫鬟示意,她的丫鬟於是說道:「小姐說,城中若是有因為相同症狀的死去的病人,她要驗屍。」

  「驗屍?傅大夫不是已經確定了並非中毒麼?為何還要做這仵作的活兒?」趙元嘉驚訝道。

  小丫鬟晃著她的雙羊髻,朗聲道:「見肺腑,知病理。小姐的驗屍與仵作有所不同,是要開膛破腹,分離臟腑筋絡,查看病人發病後的臟腑損傷。」

  一聽見開膛破腹這幾個字,趙元嘉和長者皆是一驚。

  九州之內但凡是漢人,喪葬之俗都是求一個全屍安寢。若是屍身不全,便如「五馬分屍」般是殘酷的刑罰,據說會打擾亡者安息輪迴。如今傅燈卻說要將屍體開膛破腹,這哪裡是尋常人家能接受的?

  趙元嘉猶豫道:「定要如此才能探明病因麼?病人忍受病痛折磨而死已然淒慘,死後仍然不得安寧,也太過殘忍了。」

  老者所想卻不太相同,他看著傅燈,皺起眉頭眼神犀利,探究道:「傅大夫有所不知,五年前熒惑災星一行人曾暗中將病人屍身開膛破腹,城中百姓都認為這是邪術。此時您再提出這般相似的方法,雖然是為了查明病情,可我怕會引起百姓猜疑,人心不穩。」

  傅燈將手上的水擦乾淨,抬眸看著趙元嘉又看看那位老者,一雙深黑的冷靜的眼睛裡沒有半分動搖。

  她無聲地說了什麼。

  「開膛驗屍對症下藥,或者繼續死人。我只提供方案,你們來做選擇。歸根結底我又不是翡蘭城人,若你們不信我就另請高明罷。」她的丫鬟念念替她說道。

  「傅燈你別說氣話。」趙元嘉聞言立刻勸道。

  「我家小姐從不說氣話。」

  傅燈冷冷地看了趙元嘉一眼。

  趙元嘉怔了怔,他從來聽說醫者仁心,也覺得傅燈雖然脾氣冷淡但是對病人總是盡心盡力,這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她事不關己的冷硬。

  「我們是星君並非醫者,並不能治病。方才賀伯您拜我們,其實您該拜傅燈大夫,她才是在場所有人裡唯一一位能救翡蘭城的人。」雎安打破了靜默,他走到傅燈身邊,轉身對那長者以及趙元嘉說:「這樣的局面,沒有多少可以猶豫的時間。」

  長者猶豫道:「那我命人去和死者家人詳談,看他們是否願意貢獻死者屍身。驗屍一事最好暗中進行,還請各位不要聲張。」

  即熙嗤笑了一聲,惹得眾人看她。她大大方方地背起手,悠然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話好生熟悉。驗屍怎麼了?開膛破腹怎麼了?良藥苦口,非得哄著騙著他們永遠也不會相信這是正常的醫學方法。你怕人心猜疑?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了,三位星君在此,只要我們說傅燈是對的,誰能猜疑?」

  她慢慢地踱步走到雎安身邊,笑著看著長者,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怕你的威望受損,盡管推到我們身上就是了,賀伯。」

  長者沉默地看著即熙,陽光下外貌秀麗精致的江南美人抿著唇笑得燦爛,話中卻夾槍帶棒,綿裡藏針。讓他心生不快,不禁想起從前見過的那個姑娘。

  不過那個姑娘已經死了。

  「那我便仰仗傅燈小姐和各位星君了,全聽各位安排,我盡力支持。」賀伯不動聲色地回應道。

  傅燈見他們達成一致,便說三天之內她就要得到一具保存完好,死去不超過兩個時辰的病人屍身。她問坊間有沒有刀法精湛的屠戶,要挑一個做助手。

  思薇聽傅燈的丫鬟描述著各項要求,靈光一閃,指著賀憶城說他刀法極其精湛,更是善於解剖人體,來做助手最合適不過。

  賀憶城漫不經心地轉著手裡的玉佩穗子,說道:「不幹,我憑什麼幫他們?他們和我又沒什麼交情。」

  說完他轉而看向思薇的臉,笑道:「不過要是你命令我去做,那我就做。」

  「我不是命令你,我是……是拜托你……」

  「拜托啊?那有點兒誠意唄,你親我一口我就做。」賀憶城狡黠地笑道。

  即熙的臉黑了,思薇的臉紅了,其餘在場所有人都露出驚詫又尷尬的神情。思薇瞪圓了眼睛,一把擰住賀憶城的耳朵,拉著他就往門外走,嘴裡惡狠狠地念著「你給我過來!」

  待門後發出一陣驚呼和求饒聲後,思薇氣呼呼地大步走眾人之間,賀憶城在後面跟著她,揉著泛紅的臉頰笑道:「我幫,我幫還不行麼。」

  他目光環視了在場眾人一遍,然後從懷裡掏出他那把鑲波斯紅寶石的匕首,在手裡轉了兩圈笑道:「但願我沒退步。」

  傅燈和那老者看見賀憶城的匕首,都面露驚詫之色,兩道目光直直地看著他。傅燈一貫平靜冷淡的眼裡罕見地出現了情緒起伏,老者更是滿眼震動。

  賀憶城走向傅燈,與老者擦肩而過時微微低頭,以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終於認出我來了?舅舅。」

  賀伯,翡蘭城最有名望的賀家家主。

  五年前大義滅親的,他母親的長兄,他的舅舅。

  賀伯的眼神沉下來,他轉身看著賀憶城走向傅燈的身影,未發一言。

  入夜時賀伯要先回府中布置城中的諸項事宜,即熙破天荒地說要送賀伯回去。他們從內室而出,即熙走在賀伯身邊,慢慢地說道:「賀伯,如今疫病捲土重來,可是熒惑災星已死不能再下詛咒,這是否可以說明當年的瘟疫,很可能不是熒惑災星所為?」

  賀伯警覺地抬眼看向即熙,他擺擺手支開身邊的家僕,對即熙說道:「星君為何要在這個關頭重提舊事?如今救人賑災才是重中之重,糾纏於舊事並無意義。」

  「沒什麼,我就是聽說五年前和熒惑災星一起的人裡,有一位是您疼愛的幼妹。」即熙偏過頭,路過街上對這場災難尚無知覺的三三兩兩的人群,看向眼神閃爍不定的賀伯。她輕輕一笑:「我還以為,您發現她可能受了冤屈,也會急著查明真相呢。」

  賀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真相重要麼?何公子的身份星君們不可能不知曉,我不知道他為何在你們的身邊,又對你們說了什麼。不過星君尊上,我無愧於心。」

  賀伯雖然蒼老但並不佝僂,腰板挺得很直,自有威嚴的氣度,他對即熙說道:「我那妹妹自甘墮落與災星為伍,即便當年的災禍並非因她而起又能怎樣?已然是污水,非要討論是純黑還是淺黑,有何意義?」

  「再者當年她和災星被揭露身份,百姓震動民怨沸騰,她亦無法自證清白。我若執意相護,賀家的名望便會被動搖,大家相互猜疑人心渙散,無人再能領導全城百姓。在一場瘟疫災難前這種結果極為危險,她一時任性我能護著,卻不能為她害了全城百姓。」賀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話音剛落他的頭頂飛過幾隻翡蘭鳥,他直挺挺地站著,彷佛翡蘭城的一座豐碑。

  即熙看著賀伯堅定的神情,頗為嘲諷地說道:「所以真相就不重要了麼?」

  「真相或許對死去的人重要,可死去的人,沒有活著的人重要。」賀伯看著即熙,意味深長地說:「你們支持傅燈姑娘毀壞屍身來查病症,不也是更看重生者麼?我作為賀家家主的職責是守護這一城的安危,而非執著於真相。」

  即熙沉默了一會兒,不置可否地一笑不再說什麼了。她背著手看著街道上的人群,那些高高低低的人見了她和賀伯紛紛行禮讓路,目露憧憬的神色。在這一刻她覺得這憧憬十分嘲諷,彷佛狼看著羊的憧憬。

  翡蘭城的道義是屬於他們的,屬於賀伯的,並不屬於她。

  啊,這麼說起來其實出了翡蘭城,這世上的道義也不屬於她。

  賀伯知道了賀憶城的身份,很可能也因為相似的醫治手段開始懷疑傅燈和賀大娘的關係,但是他不會在這個關頭挑破窗戶紙。因為賀憶城與他們三位星君同行,因為傅燈是城中人敬仰的神醫,因為翡蘭城的英雄趙元嘉喜歡傅燈。

  他的道義是息事寧人,他自以為五年前平息了事端安撫了全城百姓,如今也在盡力維持局面平穩,自然無愧於心。

  將賀伯送回賀府之後,她站在門口看著賀府紅木金漆的大門,匾額上大氣莊嚴的「賀府」二字,長久無言。

  所以她們所經歷的黑暗,所做的犧牲,蒙受的冤屈,最後在這個世上竟然找不到一顆懷有歉意的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10:19 AM

第二卷 翡蘭 第五十三章 惠娘

  經歷過五年前的那一場災難,這次翡蘭城反應得快了許多。

  在商討定案後的第二天清早,賀家就在各個坊間張貼告示言明情況,將街坊一一劃分對應醫館,規定不同症狀的病人留在不同的醫館中,最危重的病人送到傅燈的醫館裡醫治。這份方案是傅燈主筆,和城中大夫一夜未眠寫出來的,幾乎是筆跡未干就給了賀家謄抄分發。

  即熙、雎安、思薇、趙元嘉和賀伯一早就來到了賀府門口,按照傅燈的要求賀伯已經禁止人群聚集,賀伯管家對著空空無人的街道宣讀著告示內容,傳聲符懸在半空中,將聲音傳播到全城每一戶人家家中。

  「……從明日開始賀家開啟糧倉,城中百姓無餘糧者,星君會以法術將糧食送至家中,切勿擔心……」

  賀伯的背仍然挺得很直,拿著告示的手一點兒也不顫,斬釘截鐵地告訴城中百姓只要賀家還在就不用擔心疫病以外的事情。

  雎安走到賀伯身邊開始說明傅燈提出的驗屍方法,以他慣有的平靜而令人信服的聲音和邏輯一點點理順這方法的前因後果,末了他微微一笑,說道:「其實這種方法並不新奇,我在星卿宮的古書上看到過,我們宮中的師祖曾以此法辨別病情。」

  賀伯說道願意貢獻家人屍體的人也是翡蘭的英雄。若是賀家有人因疫病而死,一定首先將屍身交由傅燈驗屍。

  即熙想,雎安說謊了。

  雎安看起來就像一個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說謊的人。這樣的人恰恰最適合說謊,說不定也挺會騙人的。

  在宣讀完告示安排好城中諸事之後,賀伯放下告示看向街邊窗戶後一張張面孔,聲音停頓了一瞬然後說道:「城門已封,無文牒不可出城,但我知道諸位鄉親若想出去總能找到方法。如今病情不明,諸位且想好若是出了城門,疫病因此蔓延至整個豫州,翡蘭城人從此之後便是聲名狼藉人人避之不及。翡蘭的聲名在大家的身上,一朝被毀可能就再無翻身之日,我代替賀家在此發誓,賀家人絕不會在此時逃出翡蘭!」

  「只要翡蘭鳥還在翡蘭的上空飛翔,翡蘭就永遠不會倒下。」賀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說道。

  窗戶背後那些平凡的目光集中在賀伯,在他身後的星君和英雄身上,也不知是誰說翡蘭永不亡,然後人群的聲音就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即熙抬起頭望著樓閣背後那些期盼和恐懼的眼神,她一雙一雙地看過去。看著這種近乎虔誠的崇拜,交付一切的信任,無數人的生命和命運壓在身上。

  冷不丁被這麼仰仗著,還挺不習慣的。

  有雎安的名聲和信用做擔保,很快有人願意貢獻出家人的屍體,傅燈和賀憶城得到屍體便迅速開始推進驗屍。原本傅燈是要找一個幫手,但賀憶城的刀法實在太過出色,以至於傅燈變成了賀憶城的幫手。

  傅燈雖然知道了賀憶城的身份,卻也沒有急著相認,兩人一貫只聊公事。思薇天天在驗屍房幫忙,都沒有發現這兩人曾經交情匪淺。

  另一邊因為病人數量暴漲,照顧病人的人手很快不夠了,便有許多普通百姓提請來醫館照看病人,他們大多數都是有親人在醫館裡醫病的。

  惠娘也是自願來醫館照看病人的,她四十來歲,長得矮瘦,所有親人都在五年前的瘟疫中病故。她說自己孑然一身,死了也不稀罕,就是想來幫點兒忙。

  擴充人手的事一向是趙元嘉和戚風早負責,即熙從不過問,但是看見趙元嘉把惠娘領進門的時候,她還是沒忍住問道:「沒別人了麼?必須是她?」

  弄得惠娘絞著手指誠惶誠恐,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惹這位素未謀面的星君討厭了。

  即熙倒也沒有堅持趕走惠娘,也沒有多解釋什麼,聽了趙元嘉的解釋後點點頭就轉身離開。惠娘於是在傅燈的醫館留下來,她原本就能幹,又格外地勤奮主動不挑活兒,把病人照顧得妥貼,醫館也整理得井井有條。

  趙元嘉私下裡跟即熙說,惠娘一直很擔心即熙是不是還討厭她,所以想幹得更好些。

  那時即熙邊拿火符同時煮著六爐藥,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那天她就是隨口一說,無需在意。心裡想的是反正她在藥房,惠娘在後院,眼不見心不煩。

  誰知沒過幾天戚風早與她提起惠娘,他說——星君,惠娘生病了,她想見見您。

  即熙怔了怔,問道:「生的什麼病?」

  「傅大夫說就是感染了這次瘟疫。病情發展得很快,沒有多少時間了。」

  即熙沉默了一會兒,嘆息道:「好,我去看看她。」

  從前惠娘都是照顧病榻上的病人,現在自己卻躺上去了。她一直是很精神很乾淨的中年婦人,如今病了終於顯露出憔悴和凌亂,眼窩深陷顴骨突出,蓋著被子呆呆地看著天空。

  即熙坐到她身邊,不遠處隔著一道簾子就是其他病人的床榻,新的幫手又來了,四周嘈雜而紛亂。

  「星君您來啦……我剛剛就在找您的貪狼星,是不是那一顆?」惠娘抬起手指天,她的聲音微弱,像是喘不上來氣似的。

  即熙抬頭看看天空,說:「沒錯,是它。」

  她沒有接下去說話,一下子失去了話題,惠娘有些尷尬,不知要說些什麼。

  「我總覺得……您有點討厭我。」她低低地說道,有點無措。

  即熙安靜了一會兒,靠在椅背上微微翹起凳腳,淡淡地說道:「你在醫館幫忙很久了,應該也知道傅大夫是如何驗屍的,你現在仍然覺得五年前熒惑災星他們剖開屍體是為了下惡咒麼?」

  五年前惠娘是第一個站出來落井下石的人,她指證看到賀大娘和賀憶城破壞屍身,斷言他們肯定在做惡咒。

  或許這對惠娘來說並非落井下石,而是伸張正義。她的丈夫孩子都因瘟疫而死,家中親近的長輩病危,那時她站在人群之前赤紅著雙眼,激動近乎於瘋狂地賭咒發誓說他們居心叵測,說天道恢恢他們必遭報應。

  即熙始終不能忘記她指著她們的手指,因為激動而不能流暢的聲音,赤紅的眼睛恨毒的淚水。就在一天之前惠娘還在她們的臨時醫館裡幫忙,有說有笑。

  有那麼一刻她竟不能明白,天道恢恢是什麼意思。

  惠娘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因為發現即熙他們災星身份而畏懼恐慌的人們立刻被憤怒所淹沒,喊著滾出翡蘭城聚集上來,一發不可收拾。

  此時的惠娘比那時更蒼老了,因為生病而憔悴的眼睛迷惑地眨了眨,她說道:「她們和傅大夫怎麼能一樣?傅大夫是為了救我們,災星救我們有什麼好處?」

  「那她害你們又有什麼好處呢?」

  「但是……降災害人,這不就是災星會做的事情麼?」

  惠娘回答得小心又迷惑,即熙抱著胳膊看著惠娘,只覺得這種真誠的迷惑尤為諷刺。

  惠娘咳了幾聲,好像有點明白過來,她說道:「您是覺得五年前,我們冤枉了災星麼?可是這個時候……這麼危急的關頭,全翡蘭城人都在努力度過難關,這時候糾結五年前的事情有什麼意義呢?五年前……翡蘭城死了七百多人,這次已經死了三十多人了……就算當年我們錯了,對他們這種大人物來說也只是無關痛癢,但是對我們來說……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

  「但就像賀家大人所說的那樣……只要翡蘭鳥還在翡蘭城的上空飛翔……翡蘭城就永遠不會倒下。」惠娘這樣說的時候,眼睛還發著光。

  她明明快死了,她也知道自己快死了,可是並不絕望,這些天即熙見了許多這樣的翡蘭城人。

  他們相信翡蘭城是福地,相信翡蘭城的命運。

  即熙看了惠娘一會兒,問道:「若是翡蘭鳥沒了呢?」

  「只要世上還有一隻翡蘭鳥在……它們終究還是會回到翡蘭的。」

  五年前滿城翡蘭鳥一夜之間死去,但是現在城裡的翡蘭鳥比從前只多不少。

  即熙輕輕一笑,她抱著胳膊俯下身去,靠近惠娘低聲道:「你們不應該指望翡蘭鳥,它們只是長得好看的鳥,它們救不了你們。」

  「你們要指望的是阿燈。」

  「你們會得救的,因為阿燈會救你們。」

  即熙伸出手去拉住惠娘枯瘦的手,她慢慢地說:「你問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坦白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喜歡你,就像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怪罪你們。」

  惠娘就像和即熙見過的大部分翡蘭城人一樣,頑強、堅韌、樂觀又勇敢;無知,愚蠢,黑白不分。

  惠娘並不是壞人,她其實個很善良的好人。

  即熙看著惠娘呼吸越來越艱難,惠娘漸漸說不出話來了,緊緊抓住即熙的手。她的眼裡流出淚來,也不知道是太難受了,還是為了什麼在哭。

  即熙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幾翻掙扎之後慢慢閉上眼睛,握著她的手也鬆開了力道。

  五年前她也是這樣守著賀大娘死去的。

  賀大娘感染了瘟疫,在她們被趕出翡蘭城三天之後握著她的手逐漸窒息而死,葬在了城外的山裡。

  她原本是來救她的翡蘭城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10:36 AM

第二卷 翡蘭 第五十四章 夜談

  惠娘的屍體被運走之後,即熙睡不著覺,索性披著衣服坐在窗沿上發呆。

  惠娘說過死後屍體交給傅燈驗屍,如今她應該已經在賀憶城和傅燈的驗屍房裡了。

  明月皎潔,街上空無一人。即熙靠在窗邊看著路面的積水倒映著粼粼月光,思緒萬千無以言說。

  「你在幹什麼呢?」

  一雙靴子踩碎了水面的月光,雎安披著外衣,披散著一頭長髮,站在她的窗戶下面微微抬起頭,漆黑的眼眸裡映著她。

  即熙怔了怔,回過神來。

  「阿海巡視的時候看到你坐在這裡,他很擔心你,讓我來看看。」雎安笑道。

  天空中盤旋的海東青氣急地啁啁兩聲,彷佛在說——老子才沒有擔心她!

  即熙回頭看了一眼房間裡呼呼大睡的冰糖,深覺自己家的靈獸還沒有別人家的體貼。

  「你上來罷,陪我坐一會兒。」即熙拍拍身邊的位置。

  以雎安所接受的教育,君子是不該這樣坐在窗沿上的。

  但是他沒有猶豫,按著肩上的外衣,腳一點地便飛躍而上,衣袖翩飛間坐在了即熙身邊。

  「雎安,你為什麼就能想明白所有事情呢?我就想不明白。」

  即熙瞥了一眼天空中時不時飛過的翡蘭鳥,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記事起賀大娘就在懸命樓了,她就像我的母親般。小時候賀大娘經常和我提起她的家鄉,她說那裡冬夏短暫,春秋漫長,一年四季絕大多數日子裡都陽光明媚。」

  「城裡有許許多多漂亮的鳥,通體碧藍如同玉石,在陽光下成群結隊地在翡蘭城上空飛舞,美極了。」

  「她很愛她的家鄉,而我也因為她的描述而喜歡上了翡蘭。所以五年前聽說翡蘭城遭遇瘟疫的時候,賀大娘說她要回來救翡蘭城,我跟她一起來了。」

  即熙拎起自己的一縷長髮,在手裡轉著圈甩著。

  「起初一切都很好,我們隱瞞了身份。賀大娘十幾年沒回翡蘭城,賀伯見到她很驚喜又擔心我們染上疫病,讓我們趕緊走。」即熙說到這裡,很感慨地說:「賀大娘說長兄如父,賀伯一直挺疼她的,她惹官司被通緝時是賀伯幫她逃走。如今時隔多年回來趕上疫病,也沒人有心思再抓她。」

  「我們就開醫館治病救人。賀大娘幾乎是不眠不休地研究病情,賀伯不同意賀大娘解剖屍體她就偷偷做,想要找到醫治此病的藥方。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她就能找到方法了。」

  即熙的話在此時停了下來,她似乎不想回憶之後發生的事情。她靠著窗框沉默著,蒼白的月光從她和雎安之間的縫隙裡落在房間內,她回頭看向地上勾勒出他們輪廓的影子。

  黑暗的失去了細節的影子,只剩下一個是似而非的輪廓,就如同她身上的所有故事。

  她還記得趙元嘉那時年輕柔弱的身軀,站在人群之前以一種保護的姿態與她對峙。平時應該也是個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可他的眼神彷佛已經做好了,因為揭露她的身份而赴死的準備。

  太可笑了,這故事荒唐得離譜。

  「小時候我父親一直跟我說,在懸命樓裡每個人都愛我。但只要我推開這扇門,走到世人的眼前,每個人都恨我。我們是這個世界的敵人,但凡是聽見我們的名字,便是世仇人家也可以同仇敵愾。」

  「但是他們傷不了我們,他們只能無力地永遠地恨我們。」

  有時候她不知道是那些卑微無力的人可憐,還是他們災星可憐。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夜路上,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對她說:你認命罷,你就做災星該做的事情罷。

  幸好她做事也不是為了要別人誇她一句做得好,也不是為了要別人報恩。夜路雖長,只要她樂意一直走下去也無妨。

  但是她偶爾也會想不明白。

  「誰做錯了?趙元嘉、賀伯、惠娘和這滿城百姓,我不知道該怪罪誰,原諒誰。」

  雎安安靜地聽著即熙的故事,在即熙的講述告一段落之後,他說道:「就是這世上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沒有答案,這是我長久以來想得最明白的事。」

  即熙看向雎安,他長髮披散在肩頭落在窗邊,如同白晝上壓了一道夜幕。

  五年前她最憤怒最迷惑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雎安。

  她想起來這個人經歷過九次共二十七個月的試煉。他被教導生來為了救世,第一次試煉就讓他明白,他救不了世人。所謂人間至苦之處,也是人性至惡之處,命運非要他看清他救的都是些什麼樣可怕、自私、愚蠢的人。

  他一次次被碾碎,再一次次艱難地拼湊起自己,重新生長重新堅定。

  「人面對未知的事情天然充滿恐懼,因無知而生猜疑,憤恨,怨毒。我們或許比他們更理智,不過是因為我們佔著這世上得天獨厚的條件,獲得了比他們更多的知識和力量。但是當我們面對更大的未知時,不一定會比他們好多少。」

  萬籟俱寂裡,雎安的聲音並不高卻很清晰,慢慢地如同涓涓細流流過即熙的心上,熨貼了那些細小的裂縫。

  「所以從前你總是說,你並沒有原諒他們,你只是理解了他們。」即熙抱著腿,彷佛鬆了一口氣:「所以這世道再寒涼,再黑暗無光,你也要心懷熱忱,以一燈傳諸燈,至萬燈皆明。」

  「嗯。」

  「哈哈哈……我算是明白了,我就是你點燃的燈,我永遠為你亮著。」即熙笑著輕鬆地說道。

  那時候遙遠的雎安並沒有能給她答案,但是想起了他,她就不再那麼冤屈憤慨。她想或許世事就是這樣罷。

  賀大娘至死也沒有說後悔,而她是從來不後悔的。

  只要不後悔,那她所做的事情就是值得的。

  雎安守護的這個世間值得。

  她是他點燃的燈,她永遠為他亮著。

  聽到即熙的這句話,雎安怔了怔,然後笑起來。他眉眼彎彎,笑得非常歡喜而溫柔。

  即熙彷佛受到某種蠱惑,她湊近雎安說道:「你這樣笑起來真好看。」

  「嗯?我不是經常笑的麼?」

  「不知道,就是和平時不一樣。」即熙搖搖頭,看著他們二人之間空出的距離,感嘆道:「還是小時候好啊,難過了就能抱著你哭。」

  雎安忍俊不禁:「現在也可以啊。」

  「現在也可以?」

  求之不得。

  「嗯。」

  雎安感覺到她靠近帶來的一陣風,在離他很近的距離裡她停下來,呼吸相聞間她笑著說道:「你還真的有求必應啊,雎安,你也太慣著我了。你是不是忘記我已經二十四歲,不是小女孩了?」

  雎安還沒回答的時候,即熙靠上了他的肩膀,大喇喇地說道:「我早就不會因為這個而哭啦。不過你都答應了,我靠一靠還是可以的,這可是多少姑娘們想做的事情啊。」

  雎安微微偏過頭碰到她的腦袋,她的身體溫暖而柔軟,放心地把力量交托在他身上。

  「我怎麼能不慣著你呢,你可是我的燈。」他彷佛揶揄一般說道。

  不僅是我點燃的燈,你一直是我的燈。

  醫館裡傅燈剛剛熄滅了蠟燭,站起來活動著僵硬的四肢,將桌上的紙張一一收拾好。那些紙上描摹著臟腑的形狀,寫著密密麻麻的標注。

  她已經很接近真相,這五年來她一直在等待的日子終於要來了。

  傅燈收拾好東西推開房門,夜色昏沉中眼前冷不丁躥過一隻蛇,從她的腳面上爬過去。

  「啊!」她剛驚呼一聲,那蛇被一柄劍挑開。

  一貫話少冷峻的少年收劍,抬眼看著她。他的眼眸非常黑,深邃如夜空。

  已經這麼晚了,戚風早還沒有離開醫館。

  他冷冷地說:「你能說話。」

  傅燈的目光閃了閃,她把身後的房門關好,彷佛沒聽見一樣徑直路過戚風早往前走。

  「五年前,災星一行共有四人,其中有一個結巴的小姑娘。那個小姑娘是不是你?」戚風早的聲音在傅燈身後響起。

  傅燈的腳步頓了頓,她轉身看向戚風早,目光冷如冰雪。

  戚風早慢慢走上前幾步靠近傅燈,說道:「你裝作啞女,是不想別人發現你結巴,從而懷疑你的身份?」

  傅燈盯著他,一言不發。

  戚風早通過她的沉默確認了自己的猜想,他後退了一步不再壓迫於她,他說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也不會告訴趙元嘉。」

  傅燈挑挑眉毛,彷佛在問他為什麼要幫她。

  「你好像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戚風早這麼說著,頓了頓,他對上傅燈冷硬的眼神道:「而且我喜歡,你身上不信命的勁兒。」

  傅燈探究地看著他。

  「你永遠不打算說話了麼?」戚風早這樣問道。

  月光皎潔,翡蘭鳥飛翔的身影落下錯落的影子。傅燈在光影斑駁間,慢慢地說道:「現在……還不到……我說話的時候。」

  總有一天,她會好好地,流暢地把她所知曉的真相說給這個世界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10:54 AM

第二卷 翡蘭 第五十五章 傅燈

  沒過多久雎安再次離開翡蘭城去辦事,待他回來時帶回來一具棺材交給了傅燈。傅燈驗屍房的燈火燃燒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傅燈擦著手從驗屍房走出來,念念走過去接她,替她對驗屍房外的趙元嘉說道:「我家小姐說,她要借各位星君的傳聲符,對全場百姓說話。」

  頓了頓,念念補充道:「在祠堂說。」

  趙元嘉有些驚訝更是欣喜,他走上前幾步說道:「傅燈姑娘,你找到治病的藥方了麼?」

  傅燈看向趙元嘉,她平靜冷淡地張口,一貫只是無聲的口型,這一次卻居然發出了聲音。

  「我要……說的,不……止於此。」

  趙元嘉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傅燈突然覺得不認識她。他並不是傻子,傅燈身上的種種跡象聯繫在一起,他喃喃地說:「你是五年前那個……」

  她長開了,和五年前大不一樣,但是一旦聯繫起來就能從眉目間依稀看出過去的影子。

  傅燈沒有再回答她,她的目光轉向向這邊走來的雎安,說道:「星君……我們……說好的。」

  「走罷。」雎安點點頭。

  翡蘭城的祠堂裡站滿了人,各宗族耆老、賀伯、趙元嘉、戚風早、雎安、即熙、思薇、賀憶城和傅燈聚集於此。雎安扔了一道傳聲符懸於空中,灼灼發亮,賀伯皺著眉低聲對雎安道:「傅燈姑娘想說什麼可以先與我們商量,再行通知百姓,就這麼廣而告之我怕其中有差錯。」

  雎安淡淡一笑,只是說道:「不如先聽傅姑娘講話罷。」

  傅燈正在給她的兩塊無字牌位上香,她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將香插入香爐裡,然後起身回望著堂中眾人。

  她慢慢地肅穆地說道:「今天找各位……來,是要說明一件事情。」

  堂上宗族耆老,賀伯都大吃一驚,人群中議論紛紛。

  ——傅姑娘不是啞巴麼,她會說話?

  ——這是怎麼回事?

  傅燈給人們的驚訝留出了一段時間,她站在大堂之中平靜地看著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她看向神色復雜而不安的趙元嘉,就像是看向五年前的他一般。

  那時候她們也是被人團團圍住,趙元嘉和惠娘在人群之中慷慨陳詞,不過所有人的憤怒都集中在即熙身上,無人關注她。

  她看著那些人蜂擁而至,看著他們舉著刀槍火把和石頭,瘋了一般地喊打喊殺,而即熙和賀憶城的辯解淹沒在人潮中,他們甚至連反抗都很小心。

  即熙怕傷到他們,而他們怕即熙不死。

  晨光從祠堂的打開的門扉間蔓延過來,霧氣彌漫的混沌空氣裡,翡蘭鳥的影子時不時地掠過,天空中傳來鳥兒們清脆的鳴叫聲。

  傅燈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屋簷下的天空,這些話她已經提前排練過千百次,她要好好地說給這世人聽。

  「到現在為止,我驗了十餘具屍體,找到了疫病對應的藥方,也證實了……疫病源頭的猜想。不過這藥方是在我師父的基礎上完善的,疫病源頭的猜想……則來源於一位姐姐。所以我必須重新介紹自己。」

  傅燈環顧四周欣喜又疑惑的目光,短暫地停頓一瞬後,她慢慢說道:「我叫傅燈……自幼父母雙亡,五歲被懸命樓收留,樓主禾枷給我取名傅燈,我師從時任副樓主的賀知嵐學習醫術。我是懸命樓的人,五年前,我跟從她們一起來到翡蘭城。」

  這一番話引得滿堂死寂,所有人被傅燈突如其來的坦白驚得說不出話來,片刻安靜後有人高聲問道:「所以這次瘟疫是你搞的名堂!」

  「閉嘴!聽我們家小姐把話說完,不然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念念站在傅燈身邊,叉著腰罵道。

  「驗屍的方法是師父教我的,當年她和我一樣,驗屍只是為了查明病情對症下藥。這件事她與你說過,可一朝事發你卻翻臉不認,說從不知此事,害得我師父孤立無援百口莫辯。」傅燈舉起手指著賀伯,冷冷地說道。

  賀伯面色一變,對雎安說傅燈心懷叵測擾亂試聽,請雎安停了傳聲符。

  雎安搖搖頭,淡笑著說道:「整個翡蘭城,總不能只有你一個人能講話。」

  這邊傅燈已經放下了手指,她看著所有畏懼懷疑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五年前我們來到翡蘭城是為了救人,我的師父為了找到藥方感染瘟疫,被你們趕出城死在城外,而被你們咒罵視作瘟疫源頭的禾枷,才是真正把你們從瘟疫裡救出來的人。」

  「你們真的以為翡蘭鳥通神性,與惡咒相抵平息了瘟疫?根本就沒有什麼惡咒,翡蘭鳥就是瘟疫的源頭!它們染病之後把病傳染給你們,所以五年前整個豫州只有翡蘭一座城陷入瘟疫!」

  「禾枷姐姐是最早猜到源頭的人,她來不及證實就被你們趕出來,埋葬了師父之後她下咒咒死了滿城翡蘭鳥。她背負了所有罵名,你們卻因她而得救。」

  「五年之間,趙元嘉是英雄,翡蘭鳥是祥瑞,禾枷姐姐卻是罪人。你們都說翡蘭城的人最知恩圖報?你們錯了,你們大錯特錯!翡蘭城的人最忘恩負義!」

  「你們的每一句謾罵每一次誤解,都是插在她身上的刀,她是被你們殺死的,她是被這世上所有的偏見殺死的。你們都是凶手!你們都欠她的,你們永遠欠她的!」

  傅燈說著說著,就眼泛淚光。這可能是傅燈生平第一次這樣流暢地隨心所欲地說話,五年前賀大娘死的時候她就發誓,直到她有機會說出真相的那天,她在世人面前都將閉口不言。

  這一小段真相,這些詞句她排練了多年,重復著讀順所有間斷的點,等到禾枷姐姐也死了,等到瘟疫再次來臨,她才終於能在今天大聲地說出來。

  她要讓死去者的冤屈,在世人面前得雪。

  雎安從震動而議論沸騰的人群中走出來,向傅燈行禮然後轉身面向堂內宗族耆老,說道:「昨日我帶回的,乃是舜河城南李家的幼子屍骨。我在舜河城時常去拜訪他,他兒子的病症與翡蘭城瘟疫如出一轍。前幾日我想起此事便去舜河城詢問,得知他兒子生病前從沒有與翡蘭人接觸過,但曾救助過一隻從翡蘭城飛來受傷的翡蘭鳥。」

  「徵得李豐年同意後,我帶回了他兒子的屍體交由傅大夫驗屍,結果與城中疫病死亡者情況一致。李豐年和他的妻子貼身照顧兒子數十日卻不曾染病,此病應當是由翡蘭鳥傳給人,而人與人之間並不傳播。所以才會出現整個豫州,只有翡蘭城遭遇大規模疫病的奇怪情況。」

  「至於禾枷,星卿宮已查實前宮主之死與禾枷毫無關係。想來她身上的罪名有太多是毫無實證的揣測,或者是莫須有的罪責。世人不應當全憑她的身份揣度她的善惡,我們欠她真相與道歉。」

  看見雎安站在傅燈身邊,原本質疑傅燈揣測她用意的聲音就小了下去,變成惶恐不安和難以置信。

  翡蘭鳥是翡蘭城的榮光,翡蘭城因此而聞名於世,怎麼會一朝之間變成災難的來源呢?

  在人們慌張無措的談論聲中,傅燈淡淡地轉過身去,掏出隨身的手帕擦拭桌上她的兩塊無字牌位,隨著她的擦拭那兩塊無字牌位居然漸漸顯露出字跡。

  賀知嵐之位,和一串常人看不懂的苗文。

  這是賀大娘和即熙的牌位。

  「你們……拜了她們兩年,治療疫病的藥……我會給你們。但是只要翡蘭鳥還聚集在這裡……疫病永遠不會消失……這次再沒人替你們咒死它們了。你們要自己……做選擇。」

  說完了排演多年的話,傅燈的語速又變得緩慢而斷續起來,只是她的神情冷淡,說出的話也很有份量。

  傅燈離開懸命樓的時候,即熙說她自己的詛咒只能破壞卻不能重建,救得了翡蘭一時,救不了翡蘭一世。所以下次瘟疫到來的時候,傅燈就要做好準備。

  ——你要救他們的話,就救得徹底而長久。賀大娘這麼深愛的故鄉,不能讓它就這麼毀了。

  ——那些人是無知愚蠢又滿懷偏見,但是說不定,他們有一天也會改變的。

  說完這些話,即熙就給了傅燈她的祝符。

  這是即熙唯一給出過的祝符,她保佑傅燈的勇敢和執著。

  傅燈珍而重之地擦乾淨牌位上的灰塵,轉過身來看著堂上眾人。

  「你們常說……只要翡蘭鳥還在翡蘭城的上空飛翔,翡蘭就永遠不會倒下……其實你們的命運……毫無關聯。就算沒有翡蘭鳥,你們活著,翡蘭就還在……我的師父和姐姐也是這麼認為的。」

  此時的大堂內,即熙一直默默無言地看著傅燈,她淡淡笑起來。她想她終於知道雎安看著她時的感受了,也就和她看傅燈差不多吧。

  阿燈長大了,阿燈也沒有忘記自己對她說的話。

  傅燈是她點燃的燈。

  如今這盞燈已經光芒萬丈。

  即熙突然覺得這幾天她反復思索的問題沒什麼勁兒,世事無常對錯何妨,終有光明驅散黑暗,薪火相傳便已足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11:10 AM

第二卷 翡蘭 第五十六章 收尾

  人群散去後空空的祠堂裡,只剩下即熙和雎安,還有案上安靜燃燒的香。

  傳聲符早已被雎安收入懷中。即熙走到供桌前看著林立的牌位間,那個獨特的以苗文寫就的牌位,她似乎想要伸手摸摸卻又停住,只把手背到身後。

  她是墳墓也有,墓碑也有,如今連牌位都接受香火供奉,作為死人該有的真是全齊活了。

  翡蘭城的人沒有把她的牌位挪走,宗族耆老和賀伯都說,若當年真是禾枷救了翡蘭城,那禾枷就配得上翡蘭的香火供奉。翡蘭城人知恩不忘,歷來如此。

  老天爺偏叫她重活一次看著這一切發生,要她因冤屈因偏見而死,然後活著看到屬於她的道義來臨。

  這是個什麼話本?老天爺可真會排戲。

  至於翡蘭鳥和翡蘭城的抉擇,整座翡蘭城的人都聽到了疫情源頭,他們大概是選擇人而不是鳥的。

  「翡蘭城土地貧瘠又非交通要道,全靠翡蘭祥瑞發跡,以後該何去何從呢?趙元嘉以後該多尷尬,他本是聞名豫州的英雄啊。」即熙淡淡地說道,然後轉過頭來看向雎安,笑道:「要不是瘟疫又來了,真誰有這個閒心去管真相呢?我安安靜靜死了最省事。福地還是福地,英雄還是英雄。」

  「雎安,今天的事,是你和阿燈約好的?」

  雎安微微一笑,雙手背到身後看起來真誠又無辜。

  他第一次和傅燈見面的那的酒席上,她說完那一番有關「故人」的模糊言辭之後,他叫住了原本想要轉身離開的傅燈。

  ——那位故人身上的冤屈,我想幫她洗雪。

  傅燈怔了怔,她說——你都知道了?

  她沉默地看著雎安好像在確認他的真心,然後她搖搖頭,說不用雎安做什麼,她已經做好準備,某天需要的時候,請他以名聲來支持她便已足夠。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只是偶爾和傅大夫討論病情,和她那位禾枷姐姐的故事。」雎安這麼說道。

  「我本來還擔心阿燈會討厭你,沒想到你居然和阿燈聯手了。」

  雎安偏過頭,微微笑道:「傅大夫說我是你最尊敬的人,因此她也尊敬我。」

  事實上他說得十分含蓄,按照傅燈的描述來說,即熙在懸命樓裡每三天必提一次雎安,遇到什麼事情都能奇奇怪怪地扯到雎安身上。

  ——賀大娘去世之後,禾枷姐姐還是下咒救了翡蘭,她說如果是你在這裡,你一定會這麼做的。

  即熙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傅燈透了個底掉,她點點頭目光又轉向那牌位,欣賞著工匠並不太熟練的苗文。

  「雎安,如果世人知道我還活著的話,事情還會是這樣嗎?傅燈能夠順利為我平反麼,翡蘭城會承認他們的錯誤麼,你不會被質疑是否與我狼狽為奸麼?我總覺得,我活著的時候他們很怕我,他們太怕我了以至於不能夠也不願意了解我,只有等到我死之後,他們才開始相信我。」

  「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遭遇這些事情的人。」

  所謂弱者對強者的偏見,被人們認為是正義的欺凌。

  屋外的晨光寂寂,雎安走到即熙身邊抬起手揉揉她的頭,他說道:「的確如此。」

  世人立於經驗之上得以延續思想獲取知識,而偏見則是經驗不可避免的產物,沒有人可以像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一般看待世界。

  偏見不會消失,但像即熙、傅燈、賀大娘這樣的人也永遠不會消失。

  這世界縱然可惡,但是也不是沒有希望。

  「走罷,傅大夫的醫館裡還需要人在。」雎安這麼說著,轉身向門外走去。即熙伸了個懶腰也跟上他的步伐,雎安走得沉穩緩慢,她也放慢了步子跟他一起走。邁出大門的時候陽光一瞬間吞沒了他們,耀眼的夏日的陽光,有此起彼伏的蟬鳴聲和青草香氣。

  「好啊。」即熙背著手笑著眯起眼睛,看著這個耀眼的世界,說道:「權且和這個可惡的世間再磨一磨罷。」

  在祠堂說完該說的話之後,傅燈就回到自己的醫館裡去配藥了。她已經把藥方發給了城中所有的醫館,滿城大夫也都知道了她是懸命樓人,信不信她隨他們便。

  傅燈回來的一路趙元嘉就跟了一路,她停下腳步他也停下腳步,始終沒有上前跟她說話。他滿目混亂慌張,似乎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最後傅燈在她的醫館門口站定,回頭看向趙元嘉,念念替她說道:「趙公子有什麼想說的就說罷。」

  趙元嘉不安地摩挲著手裡的劍柄,那是一件上好的靈器,他們明世閣裡傳世的幾件靈寶之一。當年因為他帶領翡蘭城眾人趕走災星,幫助翡蘭城平息瘟疫,他在整個豫州都聲名鵲起,師父特意獎賞了他這件珍寶。

  可如今他手握著這件珍寶,只覺得扎手。

  「傅燈……我……當年我真的以為……瘟疫是禾枷降災……城裡百姓是受了蒙騙,我不知道……」他說話一貫流暢大方,此刻卻像傅燈一般斷斷續續了。

  傅燈搖搖頭,說道:「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相信。」

  趙元嘉當時相信自己是正義,她明白他沒有壞心,只是在他眼裡災星原本就是這世上極惡罷了。

  她沒有多恨他,怪罪他,她只是厭惡他因這荒唐的改寫的故事,而獲得的榮光罷了。

  趙元嘉定定地看著傅燈,他心下一片混亂,卻在所有的混亂中抓住了最明確的那一點絕望:「你不恨我……可是你永遠也不會喜歡我。」

  傅燈沒有迴避他的目光,安靜地點點頭。

  她有一雙丹鳳眼卻偏偏生了細細的劍眉,清麗又讓人覺得不好靠近。一身淺青色的衣裙,衣服上只有些最尋常的斜紋,並無其他繡花。長髮以木釵盤起,沒有落下一縷碎髮,乾淨素雅地如同一隻光滑的青瓷瓶子。

  趙元嘉第一次見到傅燈,她也是這樣的打扮。那時賀伯說翡蘭城來了一位年輕的神醫,隨著他手指的方向,他就看見了從門邊走過的傅燈。她的目光移過來與他碰上,像一隻翩翩的青色蝴蝶,落了一瞬就離開繼續走遠。陽光下的她看起來很冷,又乾淨極了。

  好像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擾亂她的心。

  這樣的她,卻一瞬間擾亂了他,一眼鐘情念念不忘。

  卻終究是求而不得。

  趙元嘉低下眼眸,他突然不敢再看傅燈,只是說道:「我明白了……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了……傅姑娘保重。」

  說完他便轉身,握緊了手裡的劍輕聲說道:「我明日就回明世閣,姑娘找到了藥方,但再過一陣藥材就會不夠用,我去請師父幫忙調度。」

  說完他便離去,腳步快得像是在逃離。

  「其實趙公子人也不壞。」念念感慨道。

  傅燈目送趙元嘉走遠,她輕輕嘆息一聲,對念念說:「回去罷。」

  戚風早仍然在傅燈的醫館裡幫忙,他正在按照她的方子秤藥材,只見念念提著一個食盒找到他,對他說:「戚公子,我們家小姐給你的。」

  戚風早聞言有些詫異地放下手裡的秤站起身,接過念念手裡的食盒。那食盒樸素得一點兒花紋也沒有,棕黑色的一個圓角木盒,很有傅燈的風格,打開的一瞬便有撲鼻的麵食香氣。

  裡面放著六個精巧的白白胖胖的包子,每個包子十八個褶捏得整整齊齊。

  「我家小姐聽說你最喜歡吃三丁包子,正好她也是揚州人會做三丁包子,就做了一屜給你。」念念抬著下巴頗為驕傲地說:「我們家小姐的包子可好吃了。」

  戚風早抬眼看向念念,他還沒把問題問出口,念念已經嘴快地搶先回答了:「你幫我家小姐隱瞞身份,前幾天又幫她排演今日的話語。我們家小姐不喜歡欠別人的。」

  戚風早沉默了一陣,他低眸看著食盒好一會兒,才淡淡一笑說道:「謝謝。」

  他平時話很少,笑就更少了,突然這麼笑起來倒讓念念一愣。

  平時那麼老氣橫秋的,笑起來還是很少年氣的嘛,看起來戚公子是真的很喜歡三丁包子。念念這麼想著。

  午後傅燈剛剛行針將一個衰弱的病人從鬼門關拉回來,滿頭大汗地回到後堂洗手,剛剛將手洗淨就看見一塊手帕遞過來,她抬眼就看見了戚風早站在身邊。

  「你出了很多汗。」戚風早這樣說道,語氣十分平常。

  傅燈看了他一會兒,接過他手裡的手帕說道:「多謝。」

  「我要感謝姑娘做的包子才對,味道和家鄉的一模一樣。」戚風早這麼說著,他把食盒放在傅燈旁邊的桌子上,午後的光芒裡塵埃在他身邊緩慢地飛揚,十幾歲的少年總是安靜沉穩地像個三十歲的大人。

  頓了頓,他慢慢地說:「我也是孤兒,也是被人撿回去收養。」

  傅燈在懸命樓時聽即熙提起過戚風早,於是她問道:「是天梁星君?」

  「是,柏清……叔叔。」戚風早的目光落在那食盒上:「我好像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不知為何被遺棄了,從記事起就流落街頭與野狗搶食,沒吃過一頓飽飯。天梁星君見到我的時候,我因為偷了兩個三丁包子被店主追打,他救了我然後把那包子鋪裡所有的包子都買下來給我。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我很喜歡三丁包子,不過這件事應該很少有人知道,趙元嘉也不知道。」

  傅燈看著戚風早,戚風早沒有直接挑明,而是意有所指地說道:「謝謝你,也謝謝你的禾枷姐姐。」

  「不……客氣。」傅燈沉默片刻,繼而淡淡一笑。

  戚風早向她行禮,然後轉身離開,跨過門檻進入夏日暖陽之中。

  「戚風早!」

  傅燈喊了他的名字,她喊他的名字時很流暢沒有停頓。戚風早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她走到門邊望向他,說道:「以後……可以一起回揚州。」

  戚風早怔了怔,傅燈站在門邊淡淡地看著他,他好一會兒才微微笑起來,回答:「好,以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11:34 AM

第二卷 翡蘭 第五十七章 生變

  賀憶城走到翡蘭城郊的山上時停下了腳步,他背著手說道:「大小姐要跟我到什麼時候啊?」

  後面的樹林一陣窸窸窣窣,然後一個淺紫色衣裙繡薔薇花紋的姑娘就走了出來,她膚色雪白因而面頰上因尷尬而生的紅暈就格外明顯。她走到賀憶城身邊,嘟囔道:「你武功這麼差,怎麼發現我的。」

  「你從祠堂出來都跟了我一路了,而且我平時總是被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跟著,早就有經驗了。」賀憶城笑嘻嘻地圍著思薇轉了一圈,順手把她頭髮上的樹葉摘掉。

  思薇嚇得跳出去兩步遠,警惕地看著他:「你……你別碰我!」

  自從她喝醉被賀憶城親吻又表白的那夜之後,她對他的接觸彷佛驚弓之鳥避之不及。除了上次向傅燈推薦賀憶城驗屍之外,思薇再沒有跟賀憶城說過別的話,連打他都不怎麼打了。傅燈向眾人說明五年前的真相時,思薇聽了兩三句就轉過頭看著他,她似乎思緒萬千,那個當下卻也沒有跟他說話。

  思薇這樣的反應,並不是全然地討厭,但肯定也不是喜歡,十分耐人尋味讓賀憶城看不明白。

  賀憶城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不會再做什麼,他認真道:「這個地方陰氣重,你再跟我一會兒就能看見游魂聚過來了,還是盡早回去罷。」

  思薇抬起眼盯著他,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上次你引了一群游魂回來,也是因為來這裡麼?」

  賀憶城眨眨眼睛,他笑起來露出天真無邪的酒窩:「來給我娘燒紙,我一年來不了幾次,怕她老人家在底下窮哭了。」

  思薇怔了怔,她低下眼眸又抬起來,似乎有些無措:「你……怎麼不早說……她的墓在哪裡啊?」

  賀憶城指了指他們身前的一棵小梧桐樹。

  「在這棵樹腳下。我娘生前說讓我們一把火燒了她,挑一棵好看的樹把骨灰埋在樹底下當肥料,樹就是她的墓碑。這棵樹可是她生前親手挑的,她說這棵樹眉清目秀,我可沒看出來眉清目秀在哪裡。」賀憶城依然笑著,語氣十分輕鬆地說道。

  思薇看了一會兒那棵梧桐樹,目光又轉回來看向賀憶城,她輕聲說:「你……不難過麼?」

  「她老人家都死了這麼多年了,難過個什麼勁兒啊。」

  思薇突然靠近賀憶城,這麼多日子這還是頭一次她主動靠近他,她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深深地彷佛要從他的眼底一直看到心底。賀憶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些僵硬地看著她清澈的圓潤的眼睛,那雙眼睛慢慢積聚起一絲說不清是惱怒還是心疼的情緒。

  「你怎麼可能不難過?就算你再不把生死當回事,她畢竟是你母親是你最親近的人,你再也見不到她了,你怎麼會不難過?」

  「大家都說你是好色之徒,之前我總是罵你沉迷於煙花柳巷,你明明就是生氣的。為什麼只有我喝醉的時候你才肯對我說真相呢?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這樣我總覺得自己很……很可惡,我在你面前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思薇生氣地說道,她甚至伸出手推了賀憶城一把,推得賀憶城踉蹌後退了兩步,有點難以置信她居然主動碰他。

  賀憶城想,這個姑娘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不知道在他面前該說什麼。

  「我以為你介意的事情是,我說喜歡你還親……」

  「你住嘴!」思薇立刻制止了賀憶城說下去,她看了一眼那棵梧桐樹,轉回來咬牙切齒地看向賀憶城:「我收回前言,你就是個好色之徒!你……你都說喜歡誰都不會超過三個月,反正三個月後你就不喜歡我了,我才不介意這種事情。」

  賀憶城有些哭笑不得地叉起手來,他一時分不清這姑娘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

  「那這三個月……」

  「你給我老實點,我就當不知道!」

  「好好,遵命。」

  賀憶城轉過身去,一撩衣擺跪在那棵梧桐樹前,從袖子裡掏出紙錢和火石,悠然地打著火開始燒紙祭拜,邊燒紙邊說:「娘,讓您老人家見笑了。」

  思薇的怒氣一點點消退,她有些猶豫地轉向這棵梧桐樹,然後深深地向這棵樹作揖行禮,說道:「賀大娘您好,我是星卿宮巨門星君思薇,是……即熙的妹妹。」

  賀憶城瞥了思薇一眼,認真說來,思薇是他帶給他母親見過的唯一一個,他喜歡的姑娘。雖然說此時他的母親已經在九泉之下,不過他還是能想像,他母親一定很喜歡思薇這樣的姑娘。

  他輕輕嘆息一聲,雖然還是面帶笑意但是語氣卻鄭重了些:「娘,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在這裡見到阿燈了麼?阿燈是為了給你洗雪冤屈來翡蘭城的,今天她當著全城人的面說出了五年前的真相,還有雎安給她作保,翡蘭城人終於信你了。阿燈也找到了對症的藥方和源頭,以後翡蘭的事情,你放心罷。」

  思薇眸光微動,她看著融入這一片鬱鬱蔥蔥翠綠山林中的梧桐樹,這種墓葬的方式和死亡相比,彷佛是換了一種方式活著。

  賀大娘是個特立獨行又灑脫的人罷,即熙的性格大概就是像她。

  「您很了不起,我非常敬佩您。還有這麼多年來,謝謝您照顧即熙。」思薇再次行禮,認真地說道。

  賀憶城皺了皺眉,他嘆息一聲道:「大小姐站到我前面罷,它們過來了。」

  思薇瞬間有點僵硬,她直起腰來向前走了兩步到賀憶城旁邊,腰間的劍出鞘插於地面,她將一道符咒放於劍柄之上,一時間劍身銀光滿溢,亮起許多符文。

  「這樣靠近這裡百步之內的游魂都會被驅散。」

  賀憶城看了看思薇那把銀白色的劍,笑道:「別這樣,大小姐。要是驅鬼的符咒寶器能用,我不是早請你們用了?我本身體質就陰邪,你用這種除邪祟的東西,鬼難受我也難受。」

  思薇皺著眉頭彷佛是覺得他太過麻煩,但還是聽從他的建議收了劍和符咒,僵硬地與賀憶城並肩而坐。她偏過頭來看著他,很好地控制角度不去看他身後的東西。

  「從小你就被它們跟著麼?」思薇問道。

  「是啊。但是小時候沒那麼嚴重,大概十天半個月的招幾隻游魂,也形成不了惡鬼。」

  小孩子魂魄弱,能看見游魂。他小時候被翡蘭城的這些小孩子欺負孤立,他們都說他是怪物。那時候他常常覺得,這世上要是沒人能看到他身後那些游魂就好了。

  「後來長大了,吸引的游魂越來越多,我就住青樓裡了。不過這時候沒人能看見我身邊那些游魂,倒覺得有些孤單。」

  在無數紙醉金迷的夜裡,他在觥籌交錯美人笑靨間,看見鏡子裡反映的鬼影,血肉模糊的慘白面孔。

  ——你旁邊有隻好醜的鬼啊。

  他有時候會玩笑似的說道。

  ——討厭!公子怎麼開這種玩笑呢,嚇死人了。

  得到的便是美人帶笑的嗔怪。

  以前除了即熙沒有人能看得到他眼裡看到的世界,他們同病相憐,彼此為對方保守秘密。他愛人從來不超過三個月,因為三個月的熱愛就到了要戳穿謊言的地步,沒有人可以帶著滿身秘密與他人相愛。

  賀憶城看著眼前的姑娘,她認真地聽他說話,眼裡的情緒相比於憐憫,更多的是不忍和心疼。

  「……那你還不肯說你有這種體質的原因,你不說我們怎麼幫你啊?」思薇咬了咬唇,說道。

  她今天一直跟著他,應該就是聽了傅燈說的故事心疼他了,怕他難過。可是她偏偏又是個不會安慰人的姑娘,說話總是硬邦邦的。

  賀憶城搖著頭感嘆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啊。」

  得到了思薇的一個白眼。

  不過她也沒有強求賀憶城告訴她原因,她瞪了賀憶城片刻,看著賀憶城無辜的笑顏,神色慢慢軟下來。

  這幾天他不眠不休地幫傅大夫驗屍,眼睛裡都有血絲了。

  雖然他受了冤屈,甚至因此失去了母親,可他還是幫忙拯救翡蘭城的瘟疫。

  「這些天辛苦你了,以後你生氣了就說生氣,被冤枉了就說委屈,難過就說難過,不要總是埋在心裡行麼?」思薇放軟了聲音。

  「哦?這是命令還是請求?」

  「……你怎麼又來了?什麼命令?雖然你身上有我的祝符受我庇護,但你不是我的僕人。」

  「我是啊,因為喜歡你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我就是你的僕人。」賀憶城靠近思薇,一雙含笑的眼睛看著她的,他慢慢說道:「驗屍是因為你請求我才去做的。我不是那種深明大義的人,因為我喜歡你,你想要我做的事情只要我做得到,我都會為你做。」

  思薇愣了愣,一時間居然忘記因他的調戲而惱怒生氣。

  ——因為喜歡你,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我就是你的僕人。

  這男人果然是風流多情的情場高手,情話話說得一套一套的,偏偏看起來還很真摯。

  正在思薇愣神的時候,不遠處的翡蘭城突然沖出一道紅光,繼而蔓延到整個城內。

  思薇和賀憶城臉色都一變,他們二人奔到山路邊看向翡蘭城,只見城中紅光籠罩下煞氣四起,不停激蕩。

  「近來城中死人很多,有人布陣挑起全城煞氣。」賀憶城猜測道。

  思薇還沒發話,就見一道更加耀眼的紅光從城中而出,與城中原本的紅光相激,混亂不堪的煞氣頓時都朝著那紅光的地方而去。

  「不周劍?雎安師兄拔劍了。」思薇震驚地喃喃道。

  城中出大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11:55 AM

第二卷 翡蘭 第五十八章 寧欽

  不周劍既是神兵亦是凶器,若不是形勢險惡雎安從不輕易拔劍。

  此時雎安他們下榻的客棧已經是一片狼藉,伙計老板都被即熙轉移安置到別處,她吩咐冰糖保護好大家有事知會,再喊戚風早去找賀伯讓城中百姓保持鎮定,便立刻跑回戰場的中央——客棧一樓大堂。

  只見兩個白衣身影纏鬥在一處,且都被紅光所籠罩。不速之客面縛白紗看不清眉目,他手中一柄白鐵鑄就的長劍,劍上刻了密密麻麻扭曲的黑色符文,隱約連他的手臂上都有類似的符文刺青。他連同那柄劍彷佛深不見底的漩渦,滿城激蕩而起的煞氣源源不斷地匯入他的體內,他明明身材頎長身形優美,看起來也像是個貴公子,可他雙目已然赤紅,彷佛地府來的修羅鬼魅。

  這年頭刺客都不穿黑衣服改穿白衣服,這赤裸裸的就來行刺了?

  不周劍出鞘之後滿城煞氣不再只往刺客一人身上去,將近一半煞氣開始匯入不周劍中。不周劍透明的劍身中那些宛如血脈的筋絡紋路開始擴張變得鮮紅,愈加興奮,而持劍的雎安額上星圖光芒閃爍,神色依然冷靜。刺客有煞氣加持速度極快,出手狠辣又威力巨大,就像是不要命似的,雎安的身形也快得只能看見衣袖翻飛的殘影,耐心地與刺客見招拆招。

  即熙想上去幫忙幾次都忍下了,這家伙趁著翡蘭城瘟疫無暇他顧,在城中四周布下陣法匯聚病死者痛苦而生的煞氣。方才突然出現時指名道姓地說要和雎安單挑,誰要是插手他就立刻發動陣法毀了整座翡蘭城。

  這他娘是哪裡蹦出來的缺心眼的蠢貨?雎安還能有這種仇家?別是什麼狂熱的崇拜者罷?

  阿海被雎安喊去尋找城裡布陣法的符文法器在何處,沒了阿海在雎安就真的什麼也看不見,即熙心中不禁暗自焦灼。她向來知道雎安武功極好,可是這次明顯來者不善。

  雎安的劍法便如高山飛瀑,水並不傷人但飛流千尺而下勢不可擋。他每一劍並不像刺客般直取要害,但是流暢從容環環相扣,不知不覺就把對方帶入他的招式裡,任憑對方如何掙扎也不能離開他的定勢節奏,逐漸開始壓制那白衣刺客。

  白衣刺客不甘落敗,舉劍抵擋的瞬間吹了一聲口哨,那滿城的鳥彷佛受了什麼刺激般開始瘋狂地鳴叫,匯聚於客棧四周。

  雎安皺眉退後,他本是靠著腦中描繪的大堂樣子和聲音判斷來者方位的,此時大堂內一片嘈雜大大影響了他的判斷。刺客趁勢而起連連進攻,雎安動作稍有延遲,那滿是符文的長劍就刺入了他的肩胛。

  血順著長劍淹沒符文一路流下,落在地上,刺客赤紅的雙目露出欣喜的神色。

  看到雎安的血染紅衣袖時即熙一瞬間聽不見任何聲音,她只能聽見自己劇烈急促的呼吸聲。

  這人他大爺的傷了雎安!去他的單挑!老娘宰了他!

  即熙擼起袖子就準備上去給這人下詛咒,電光火石之間沾了雎安血的不周劍劍氣突然暴漲,雎安一個旋身抬劍將敵方長劍劈成兩半。刺客愣神之間躲避不及,幾番狼狽地抵擋之後被雎安摔倒在地,不周劍尖直指咽喉。

  雎安神色淡漠地舉著劍,因為失明反而彷佛有目空一切的高傲,他另一手握住刺入肩胛的那段殘劍,慢慢抽出來然後仍在地上。一時間血流如注。

  「擾亂我聽覺之時,您本應耐心周旋,這般急著攻擊想要取我性命,反而讓我確定你的方位。只刺中我一次便因欣喜而晃神,實在不妥。」他淡淡地說道。

  即熙鬆了一口氣,趕緊跑到雎安身邊查看他的傷勢,雎安低聲跟她說無礙。她點了雎安幾個穴位,暫時幫雎安的傷口止了血。

  刺客哈哈大笑起來,他說道:「你覺得你贏了,還來跟我說教?若是你輸了,便只死你一人,現如今卻要全城跟你陪葬!」

  「陪葬什麼?你是要發動城中的符文嗎?」

  大門被踢開,思薇和賀憶城匆匆趕到,連同阿海從門外一起飛進來。阿海爪子裡抓著一塊石板,丟在地上碎成三塊。他們剛到城外就遇到阿海,阿海引他們到城中一座破廟,在石像下發現了這塊刻滿符文的石板,正是城中陣法的一環。思薇好不容易破了這咒文才和賀憶城一起過來。

  「老娘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品種的瘋子!」早就擼好袖子準備打死這刺客的即熙兩三步走上去,一把扯下刺客的面紗。刺客其實相當年輕,不過二十幾歲的樣子,面如冠玉眉目俊俏而高傲,如同清冷月輝。

  即熙呆立當場,賀憶城抱著胳膊看戲的神色也驀然變成了大驚失色。

  刺客渾然不覺,他看了一眼那石板,冷冷一笑道:「怎麼,你們以為陣法破了就結束了?雎安,我所愛之人死於你手,我必要你血債血償!」

  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拿出一張符咒,以即熙的造詣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張以自身性命為祭的惡咒,她氣得舉手打了那刺客一巴掌,罵道:「你搞什麼鬼啊寧欽!」

  刺客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即熙,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神慢慢就開始顫抖起來:「這……這不可能……」

  眼前的姑娘身著牙緋色衣裙,盤著單螺髮髻,髮間插著一支金閃閃的鳳形步搖,口銜珠滴,精巧的垂穗垂至耳際。這種打扮和記憶裡的那個人太過相似,可她明明是完全不同的長相,柳葉眉杏仁眼,眼含秋水看來是溫婉的江南閨秀。

  賀憶城看了一眼刺客又看了一眼思薇,直覺即熙的身份要保不住,對思薇和顏悅色道:「我看要不我們先去休息一下?也該功成身退……」

  「你是即熙?你還活著?」刺客喃喃道。

  思薇怔了怔,睜大了眼睛看向即熙。賀憶城揉揉太陽穴,晚了一步,這情況身退大概是退不了了。

  即熙劈手奪下寧欽手裡的惡咒,氣不打一處來:「誰給你這玩意兒的?又來血債血償這一套,雎安殺了你哪個所愛了?」

  寧欽直直地看著即熙,眼裡翻湧著欣喜和憤怒的波濤,彷佛死了心要看到她自己明白。於是即熙愣了愣,艱難地抬起手指向自己:「難不成是……我?」

  寧欽咬著唇看向她,未發一言算是默認。

  即熙露出迷惑的神情,她後退兩步打量著寧欽:「我不是你仇人麼?你不是想殺我報仇的麼?雎安殺了我,這不是幫你嘛?」

  感覺到寧欽已經沒有殺意,雎安放下不周劍歸劍入鞘。他向即熙的方向轉過臉去,問道:「他是誰?」

  語氣非常平靜,聽不出發問者的情緒。

  於是即熙也沒有察覺到雎安的不對,她有些困難地思索著該怎麼定義她和寧欽之間的關係,還沒發話就聽到寧欽說:「我叫寧欽,即熙的情人。」

  這話裡頗有些挑釁的意思,即熙立刻說道:「前情人好嘛?而且你……」

  「前情人也是情人,更何況,我是你唯一的情人。」寧欽抬起頭,他眼底下有一顆淚痣,看起來脆弱又高傲。他話雖然是對著即熙說的,卻一直諷刺地看著雎安。

  雎安輕輕一笑,淡淡說道:「我是在問即熙,不是你。」

  即熙看看雎安再看看寧欽,覺得這局面怎麼如此詭異焦灼呢?

  她這七年裡招惹的桃花數不勝數,不過寧欽確實是她唯一給過名分,帶回懸命樓的人,不過她和寧欽真是一段孽緣。

  那時候賀憶城流連青樓,她也常常女扮男裝混跡其間。她這個俗人沒什麼別的愛好,就喜歡美酒美食美人,混跡青樓就是為了滿足她看美人的癖好。美女不錯美男子更好,賞心悅目,翩翩起舞淺吟低唱,美得心尖兒都顫。

  寧欽就是她看上的美人之一,梁州沛城雲想苑的琴師先生。她跟賀憶城看他相好跳舞的時候,一眼就看中了伴奏的寧欽。當時她常常一擲千金不叫美人跳舞,只要寧欽來給她彈曲子。

  不過因為即熙扮了男裝,大家都猜她是有龍陽之好對寧欽圖謀不軌,她以為寧欽也是因為覺得她是男子,所以才總是一臉厭惡寧死不屈的樣子。

  後來想想,寧欽大概是真的討厭她。

  某天即熙心情比較好喝酒沒了節制,喝醉了叫寧欽來調戲於他。一覺醒來衣物鬆散與寧欽同床而眠,她仔細回憶倒是沒失身,就是寧欽肯定也知道她是女子了。

  那夜之後寧欽就一直說要對她負責,即熙再三說不用寧欽仍然堅持,他還用自己的錢贖了身要跟即熙走。

  ——你不是說喜歡我的麼?你喜歡我,就帶我走。

  即熙一攤手,說你不是寧死不屈不喜歡我麼?

  寧欽紅著眼眶說,我不喜歡你怎麼會要跟你走。

  即熙看不得美人受委屈,當下就有點心軟。

  呔,現在想想,寧欽真是他娘的好演技。

  她本就是愛好美色,看厭了就換下個,點到為止。從不像賀憶城那般找情人相伴,還甜言蜜語如膠似漆。於是她拒絕了寧欽,離開了雲想苑。

  但是後來她走到哪裡寧欽就跟到哪裡,她去哪家青樓他就去哪裡做琴師,她看美人他就直勾勾地看著她,搞得她跟負心漢似的。中途她跑去跟賀大娘一起去翡蘭城救災,離開了梁州一段時間。

  等她埋了賀大娘,身心俱疲地回到梁州時,卻發現寧欽居然還在等她。他只知道她去了豫州,就在梁州的交通要道,去豫州的必經之地天天等她回來。

  重逢時他在城外長亭彈琴,一見即熙出現就站起來,看起來非常高興。

  那時候說即熙沒有一點感動,沒有一點心動是假的。畢竟千夫所指之後,終於看見一個歡迎她歸來的人。

  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而寧欽說他不介意。於是她就把寧欽帶回了懸命樓,除去那些逢場做戲的桃花不算,寧欽應該算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正經的情郎。他在懸命樓待了一年多,那一年她也沒有再出去拈花惹草,出入基本都和寧欽一起,日子過得還挺開心的。

  誰能想到寧欽一開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她的,日子過得好好地他大爺的說翻臉就翻臉,趁她不備一劍穿身,她差點就死在他手裡了。鬼門關打了個來回終於掙扎著活下來,她才知道前幾年她接了個生意,咒死那人是寧欽的叔父。

  寧欽從小被叔父扶養長大,他不僅想方設法殺了買凶的仇家,又忍辱負重接近她來殺她報仇。

  從她遇見寧欽開始這兩年一場大戲,寧欽演得簡直是精彩絕倫天衣無縫啊!聽說寧欽刺下去那一劍之後便抱著她痛哭不止,後來賀憶城囚禁了他,他以為她必死,還求賀憶城殺了他葬在她身邊。

  她活過來之後,只覺得寧欽是演技過於高超,導致入戲太深出不來了?

  懸命樓的規矩是不報私仇,寧欽這事兒即熙尋思著也算是事出有因,一年多了也還是有感情的。她沒有殺他,只是讓賀憶城把他趕走,打算一輩子再不相見。

  這也真是的,誰想到她的一輩子這麼短,一輩子確實再也沒見到,結果下輩子相見了。

  「寧欽他……嗯……嗨,曾經我有段時間與他相好,後來發現他其實是故意接近我,要殺我報仇。我被他捅了一劍但沒死成,後來我趕他走了,我倆就掰了。」即熙向雎安高度概括了,她這段爛的不能再爛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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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12:03 PM

第二卷 翡蘭 第五十九章 舊人

  雎安聞言眸光微動,問道:「他刺殺你,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啊……大概三四年前?」

  雎安點點頭,並未再發話。即熙於是轉頭看向倒在地上的寧欽,困惑道:「你現在是怎麼回事?先前要殺我,現在又要給我報仇,我真是很看不懂你。」

  寧欽低了眼眸,他默了默,自嘲似的笑道:「你當然不懂,你懂什麼。」

  又來了又來了,即熙揉揉太陽穴。

  美人們只可遠觀不可深交的一大原因就是——她們個個都愛打啞迷,話說一半叫你猜來猜去。你這邊摸不著頭腦,她們倒委屈得很。

  「行,你的動機我是不懂。但是你這把劍是怎麼來的?還有你這惡咒,你這陣法,這可不是以你的能力能做到的。」即熙蹲下來看著地上被劈成兩半的布滿咒文的劍,還有那以命生祭的符文,心中嘖嘖感嘆這真是好強好惡毒的咒文。

  寧欽看著她蹲在他面前,低頭認真研究劍的樣子,眼裡就有了些悲戚神色。

  她離他那麼近,關心的卻只有這把劍。

  「你不問問我,這些年都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我聽說你的死訊時,是怎樣的心情?」他顫聲問道。

  即熙抬眼看他,認真說道:「我怕我問了也聽不懂,所以先問點我能聽懂的。」

  這一瞬間,賀憶城看著即熙正直坦誠的神情,不禁稍微同情了一下寧欽。

  寧欽怔了怔,他沉默片刻然後低聲說:「一個陌生人給我的。我不知道他是誰,看不清樣子聲音也是沙啞的。」

  「那你也敢拿他的東西?」

  「他說用這些可以殺死雎安,為你報仇。」

  「……你倒是真好蠱惑,這咒會要了你的命。」

  「他說過,我認了。」

  即熙只覺得匪夷所思,寧欽這一往情深的樣子,不會是這麼些年了還沒能出戲罷。

  「罷了罷了……你何時何地遇見的那個人?」

  「大概兩個多月前,在青州奉先城附近。」

  即熙聞言皺眉,她起身走到雎安身邊,說道:「大概是魔主,他一直暗中盯著你。他好像很了解我,甚至利用我的故人來行刺,真是奇怪。」

  她見雎安面色有些發白,便扶著他的身體道:「先不管這些,我幫你包紮傷口我們再說。」

  一看見她扶著雎安的身體,寧欽的眼眶就發紅了。他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喊道:「為什麼?!」

  即熙被他嚇了一跳,轉頭來看寧欽:「什麼為什麼?」

  眼前的白衣男子明明年輕俊俏,看氣質也是高傲不低頭的人,此時卻雙目赤紅,隱約有淚。

  「當年……你趕我走的時候……你說你永遠不會原諒傷害過你的人……可是他!」寧欽抬起手來直指雎安,目光盯著即熙不放,一字一頓地說道:「他也要殺你!你死在他手上!你為什麼就能原諒他?」

  雎安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袖子裡的手慢慢握緊。

  即熙不假思索道:「你和雎安能一樣麼?」

  「有什麼不一樣?你當初對我青眼相加,難道不就是因為我像雎安?」寧欽自嘲地笑起來,苦澀又悲憤說:「我告訴你這些年我去了哪裡,我去了奉先城去太昭山,去了星卿宮附近。我就是想看看你三句不離口的天下最好的雎安,是個什麼樣子,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我的長相氣質和他五分相似,這就是你喜歡我的理由!」

  「放你娘的屁!」即熙氣得放開雎安兩步走到寧欽面前,一下子又把他掀翻在地揪住領子。

  這是什麼滑天下之大稽的猜測?雎安要是信了該覺得多噁心?

  她不能允許這種污蔑破壞她和雎安之間的關係。

  寧欽卻梗著脖子,死死地盯著即熙:「你敢發誓嗎?你發誓你對他,對天機星君雎安沒有一點男女之情?」

  即熙冷笑道:「你可閉嘴吧!我有什麼不敢的?我發誓,我對雎安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賀憶城嘶地吸了口氣,偷眼看向雎安,這也太狠了,他開始心疼雎安了。

  雎安卻看起來很平靜。

  平靜得過頭了。

  他的目光如平時一般,不知散落在何處,他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殷紅的衣袖之下,血順著他的指尖緩慢地,一滴一滴落在地磚上,滲入縫隙中。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血的原因,他看起來面色蒼白。

  寧欽望著怒火中燒的即熙,他眼裡的憤怒慢慢退卻,變成不可名狀的脆弱。他低聲說:「即熙,我恨你,可我也愛你,我真的愛你。」

  即熙鬆開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寧欽,神色復雜。

  寧欽抿抿唇,自嘲地笑道:「是,當年我是有目的地接近你的。我從小父母雙亡,被叔父扶養長大,他是我最親的親人,他的仇我不可能不報!可是與你相遇不過幾個月,我就已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不知道多少日日夜夜裡,我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在恩義和愛意裡反復掙扎痛苦萬分。我實在不能辜負叔父的恩情,下手傷你的時候也想著,你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

  「很用不著!我想好好活著!」即熙打斷了他,她抱著胳膊,冷冷地說道:「你愛我愛得死去活來,所以要殺了我?還要我體諒你的痛苦?我還不至於當這個冤大頭吧?你說你愛我,可剛剛那一大段話全是你如何如何,怎麼都沒我什麼事兒?」

  她俯下身看著寧欽,一字一句道:「寧欽你錯了,你才不愛我,你最愛你自己。」

  「你感動於你自己的痛苦和掙扎,自以為是偉大的愛情,卻不想想我被信任的人刺殺,心裡該是個什麼滋味?」

  她的語氣冷靜極了,對他剛剛那一番剖心的表白無動於衷。寧欽的眼睛顫了顫,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即熙,好像想說什麼,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於是他突然大笑,笑聲無比慘烈,慢慢轉變為嗚咽。

  他俯身撐在地面上,也不去看即熙,只是低聲說:「你真是絕情,說到最後也是『信任的人』,而非愛人。即熙,我認真地問你,我們在一起的那兩年,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他又開始問她不懂的問題了。

  其實當年寧欽也經常問她這個問題,她一律是回答當然愛了。但是她隱約也感覺到,這和寧欽要求的愛或許不同。

  「寧欽,我不知道你要求的愛是什麼。但是那兩年,至少我是真心的。」即熙長嘆一聲,慢慢地說:「那時候我覺得,雖然不能再去搜尋美人,但是你陪我飲美酒享美食也不錯。我和你這麼游山玩水,撫琴放歌,長長久久地過下去就很好。」

  「……如果那時候我不刺殺你,而是說要娶你,你會答應麼?」寧欽手握成拳,顫聲問道。

  即熙看著他伏在地上的脊背半晌,說道:「或許會罷。」

  她說或許會罷。

  雎安低下眼眸,他捂著左肩上的傷,對即熙說道:「我先去處理傷口,這裡的事情交給你了。」

  「我幫你。」即熙立刻轉過身來走向雎安,她伸手要碰到雎安胳膊的時候,他卻側身避開了她。

  雎安淡淡一笑,輕描淡寫道:「不是什麼大傷,我自己可以。你先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罷。」

  說完他就後退兩步,然後轉身離開。步履平穩,染了血色的白衣背影看不出任何情緒。

  即熙有些發怔地看著雎安離開的背影,有點沒反應過來。這好像是雎安第一次避開她的觸碰。

  寧欽看看雎安的背影,又看看即熙,臉上就有了混雜悲戚的嘲笑神色,他說:「你說你不喜歡雎安,那雎安對你來說是什麼?」

  即熙轉過頭,冷冷地看向寧欽,她走到寧欽面前,蹲下來直視他的眼睛。

  「雎安對我來說,就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你滿意了麼?」

  她覺得寧欽以施害者的身份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實在是太過可笑。不過相比之下,她更討厭寧欽用這種尖酸刻薄的語氣喊出雎安的名字。

  「你覺得你和雎安相似?你以為長得好看些,穿上白衣服就像雎安了?他只有下山時才穿白衣,大多時候都身著四季宮服。他溫柔堅韌,你敏感冷傲,你一點兒也不像他。」

  即熙輕輕一笑:「你欺瞞於我又要求我諒解,拿這一城百姓性命要挾雎安。你眼裡只能看到自己的痛苦,你最自私而他是最無私的人,你比不上雎安,沒人能比得上雎安。」

  賀憶城心想,即熙這一刀又一刀,雎安和寧欽真是太慘了。寧欽尤其悲慘,這幾刀刀刀直刺心房。

  寧欽沉默了一瞬,突然大笑起來,他笑著眼裡卻含著淚。他嘲笑道:「那你呢,即熙,你以為你就很了不起麼?你根本不會愛人,你這個人永遠不知道愛人的心情,我告訴你即熙,愛原本就是自私的!」

  即熙揉揉耳朵,覺得她是吃飽了撐的才和寧欽廢話這麼久。

  她確實是個絕情的人,對於欺瞞和仇恨的容忍度最低。大抵是整日與仇恨相關的生意打交道,一旦有人把仇恨牽扯到她身上,她瞬間就會打消所有的溫情。

  寧欽兩者皆佔,他在她這裡,永遠沒有第二次機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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